第三十二章 风波

    新春的宫中一派祥和热闹，各宫各殿也都是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心里不免也染上几丝喜庆和欢快。新年新气象，如今的自己，过得也算顺风顺水，舒坦滋润的。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总会来的，任谁也逃脱不了。

    那一日，金色的阳光，暖洋洋地倾泻而下，俯瞰着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闱，为整座宫宇增添了几分暖意。午后，闲来无事的我，便带着屋内一个小宫女春喜，到御花园里溜溜。

    我在前面闲适地逛着，偶尔俯身嗅一嗅初绽的芬芳，抬头看一眼蓝澄澄的窄窄天空，一派悠然自得。

    春喜小心地跟着我身后，有些怯怯地笑着。

    沿着甬路缓缓行着，我随意地问道：“春喜，你今年多大了？”

    “回姑娘，奴婢十二了。”春喜的声音很轻，像是不堪重量的羽毛，带着一丝胆怯，一丝羞涩。

    “哎，还这么小就被送进宫来了。”我有些怜惜地叹了一声，“春喜，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以后可不许在我面前称‘奴婢’了，记住没？”

    春喜低着头：“恩，春喜记下了。”

    看到她这般胆怯小心的样儿，知道那并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形成，也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消褪的，心中有些感伤，这么小的年纪，便要为家牺牲，来到这深宫内院为奴为婢，耗掉女子最美好的年华。

    心中又是一叹，亦是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看着不远处的万春亭，笑道：“走了这么久，我们去前面亭子歇歇脚，可好？”

    春喜点点头，似乎有些不解，飞快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马上垂下，低低地应了一声。

    笑了笑，便率先提步，往万春亭走去。

    刚在亭中坐下，便瞧见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柳姑娘，柳姑娘，您快回绛雪轩吧。八福晋带人来传太后懿旨，宣你去慈宁宫问话。”

    停下脚步一看，原来是屋里的小安子。我有些迷惑地问道：“怎么回事？”

    小安子见四下无人，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先前八福晋气冲冲地带了一大帮人来绛雪轩，闯进了姑娘的屋子，还把您桌上那套梅花茶具砸了个粉碎。百合姑姑看不过去，便跟她争执了几句，才知道八福晋是来宣太后懿旨的，让您去一趟慈宁宫。这不，百合姑姑便让我来御花园寻您。”

    静静地听小安子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听到那套心爱的蓝底白梅汝窑茶具被砸了个粉碎，不禁有些愠怒，想了想，知晓这趟慈宁宫一定没好事，否则，她也没这个胆子去绛雪轩闹事。

    而百合的做法，却让我心底隐隐有些感激，她竟会顶着开罪阿哥福晋的危险，仗义地为我出头。只是，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百合原来是乾清宫茶房烧水的人，素来稳重谨慎、心思缜密，又是李德全亲自选定，派到绛雪轩的人选。虽说也算是殿前的人，但终究不过是宫女的身份，若是八福晋，甚至太后出面，怕是得不了什么好的。想到这里，心中不免为她担忧起来。刚提起这样的思绪，突然想起，自己的麻烦还没解决呢。

    没想到，居然惊动了太后她老人家。看来，事情不好善了呢。

    我想了想，一面提步沿着回路走去，一面低声对小安子嘱咐道：“你先我一步往慈宁宫方向走，若是我进去一个时辰还没出来，也没让人来通知你，你就去找李谙达，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记住，千万别说什么让人来救我的话。谙达在宫里这么久，他知道分寸的。听明白没？”

    “奴才明白。”小安子也还机灵，连忙往慈宁宫方向跑去。

    虽说这位八福晋是奉命行事，但我几乎可以断定，这定是她在后面推波助澜的结果。与其说是来传旨，不如说公报私仇来得更贴切些。脑中想着，心里却对她有些怜悯，更想对八阿哥掬一捧同情泪。

    神色如常地迈进绛雪轩的大门，两道带着敌意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道尖锐，一道坦然；一道忿恨，一道清澈；一道好奇，一道戒备。

    屋里的一片狼藉，和那堆碎片，让我的眼神有些冷淡。想来八阿哥还真是可惜，他拿什么去和四阿哥争皇位？不用说康熙，便是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问问，也知道眼前这人不是个执掌凤印母仪天下的料儿。随便哪个府里拉一个女人出来，都比她强上几分。

    想到这些，不由轻蔑地一笑：“原来，八福晋奉了懿旨来我这绛雪轩砸东西来了？”

    八福晋琇宁娇眉一挑，颇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笑道：“若是我自己想要砸的，你又能怎样？”

    “我不能怎样。”我淡淡地笑了，“若是皇上问起，八福晋也能这般爽快就好。”

    琇宁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为了这瓷器，你要闹到皇上哪儿去？”

    我学着她的样子，挑眉笑道：“皇上如此圣明，这宫中大小事务，又有哪一样能瞒得住他的？若是皇上问我，难不成我还欺君不成？”

    “你就一点都不顾及他的颜面？”琇宁有些愣了，自己会这般闹事儿，也是算准她一个歌妓，不敢和自己叫板，把事情闹大了。再说对胤禩有情，愈加不会把事情张扬开来，也只有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可听她的语气，难道自己想错了，她对他竟没有一丝的情意？莫非，竟然是他一厢情愿？要真是这样，今儿自己的确是孟浪了。虽然宫里的人都会给她姑姑宜妃几分面子，可谁都知道，这丫头有皇上的宠爱。若是皇上事后真的追究起来，怕输的多半是自己。一个堂堂大清八福晋，居然斗不过一个青楼出身的歌妓，那她还有什么掩面在姑嫂妯娌之间混？

    “他？哪个他？”我故作不解地问道。

    琇宁闻言一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总不好直接说是胤禩吧。绛雪轩里这么多人，若是传扬出去，那他和自己的面子，可还往哪里搁？

    “八福晋，不是说太后要传唤我么，这再不走，若是太后怪罪下来，谁来担当？”我淡淡地开口提醒道。

    也对，这事可是太后的意思，皇上向来敬重太后，自己还瞎担心什么。想到这，有些倨傲地扬扬手，叫了几个仆从，竟似押解犯人一般将我带往了慈宁宫。

    只是，她却没注意，在我走出院门的那一霎，转头轻轻朝小六子点了点头。小六子本就伶俐，很快便明白了我的未言之语，会意地点点头，趁着众人不注意，便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