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小偷
庙会真不愧是民间的商业盛会，一路行来，商铺栉比，摊如鳞次，卖首饰胭脂的，糕点小吃的，荷包虎头鞋的，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时不时的，还能看到不少耍杂技的，说评书的，演口喷火之类魔术的，民间艺人也是纷纷出马，你方唱罢登场。 饶有兴致地东瞧瞧，西瞅瞅，感受着淳朴原始的集市风貌，心中只觉一片青蓝，疏朗自在。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的确，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快乐，而且，那样的欢乐，对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而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在京城的宫闱中，在江宁的行宫里，我无时无刻不在小心谨慎，警醒自己，即使是玩笑着，也在心里画了一个圈，有一种界定，不敢越出一步。因为，面对的，是那个生杀予夺的君主，那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天子。虽然荣耀，虽然风光，但其中的三味，只有自己心知。 而如今，当我身处寻常的街头，在平凡的百姓中行走，我的心是轻松的，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谨慎，由着性子四处奔跑，可以一文钱一文钱地磨着老板砍价，可以大声肆意的欢笑，无所顾忌的痛苦，可以将自己真实的情感表露出来。平凡人的生活，就像是沼泽里的乌龟，普通，也自由。而那些藏在珠玉匣子里的奇珍异宝，身份尊崇，却不过是别人手里的玩物罢了。 想到这里，心情越发的愉悦了，如同一只出笼的小鸟，享受着街边的真实幸福。 沿着满是地摊的街道缓缓行着，入耳是小贩们卖力地吆喝，顾客疯狂的杀价声，此起彼伏的，勾勒出一派祥和安宁的欢喜景象。 随意地在一处摊位前蹲下，玉指纤纤，在各色商品中轻轻抚过，像是流连的穿花蝴蝶，阳光盈盈，细细地洒在这一处街角，衬着女子白皙的肌肤愈发晶莹剔透。 那位胖嘟嘟的中年妇人，像是一团肥肥的阿福，看到眼前这位衣着不俗的俊俏少年郎儿，笑得露出一口有些发黄的牙齿，眼睛刁钻地在我手里挪动，似在期待我能选上一两样价格不菲的东西。 目光流转，在妇人无比期盼的注视下，我缓缓地伸手，将那串纤柔的手链握在手心。银色的纤细链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青色，像是清澈湖水里那一漾的碧色涟漪，每隔一小段距离便镶着一颗打磨成星辰状的温润碎玉，细细碎碎，却又丝丝入扣，宛若一体的融洽无缝。虽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甚至可以算是平凡得出奇，但那小巧的样式，却能给人一种清新如幽谷清泓的感觉。 看了眼被取起的手链，妇人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马上又打起了精神，还未有多少欣喜，眼底便被疑惑所取代：“公子，可是中意这手链？难不成，是替心上人买的？” 我一滞，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衫，只得苦笑连连，自己竟然忘了女扮男装的事，引来这样的误会。脸上不自觉地浮上一抹薄晕，那绚丽的明媚光彩，让人不禁移不开眼。轻轻干咳了几下，道：“算是吧。这个多少钱？” 妇人不留痕迹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一脸讨好地涎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我这小摊上最好的东西了。您瞧瞧，这样式，这材质，这做工，哪一样不是顶级的？” 她向前凑了凑，用那肥肥的手，指着手链上的碎玉，“这上面镶嵌的，可是上等的玉石，端端得难得呢。若是配你那位如花似玉的小姐，肯定好看！看您小哥面善，这么惦记着你那情meimei，我也不多说，给你一个优惠，一两银子，怎么样，不贵吧？” 我皱了皱眉，做出一副在仔细掂量手链价值的样儿，心中却是隐隐发笑。来到大清也有一年光阴，对清朝的货币体制的认识早已非吴下阿蒙，一两银子，都快赶上一户普通农家一月的吃穿用度，买这样摆明了不怎么贵重的手链，如果我真同意，怕是当了大大的冤大头吧。 余光微微扫过胖妇人的眉眼，捕捉到她眼底强装的镇定，还有那掩饰起来的希冀，心中大定，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开口道：“贵了，这可不是什么上等的暖玉，不过是寻常玉器坊里打磨多出来的边角料罢了，老板你还说给我优惠什么的，这摆明了要欺负我年少吧？” 妇人见自己的谎言被揭穿，讪讪地笑了笑：“没想到公子还是行家，对玉石这么有研究。”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用商量的语气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给您五百钱？” 在她期期艾艾的表情下，我依然摇头，伸出三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三百钱，至多了。” 她的脸垮了下来，看了看手链，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我，和那闲适地晃悠着的手指，咬了咬牙，点头道：“成。不过，公子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这一带就属我的东西最好了呢。” “下次吧。”我浅笑着婉拒了一句，伸手去摸系在袖中的钱袋，不由心里一怔：钱袋呢？明明系在这里的！袖中空空如也，钱袋不翼而飞，我呆了呆，脑中一闷，居然被偷了！ 是谁？ 明明我收的很好的，一路上也没买过什么东西。等等，买东西！手上俨然握着那只红黑脸谱，脑中闪过那张憨憨的笑容。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小贼，演技居然这么好，把自己骗得团团转。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公子？公子？”那妇人见我半天没掏出钱来，小心地问道，“这手链，您是买的吧？” “哦，对不住。”我回过神来，朝她歉意地笑笑，从贴身的衣襟里摸出一锭碎银，递给她。心里大大地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竟然会贴身放了一些，不然今天可就囧大了。 一想到自己因没钱买单被别人鄙视嘲笑的样子，不由气结地牙关紧咬，在柔软的唇上印下细细的齿印，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将那脸谱捏得面目狰狞。那个可恶的家伙，亏自己还好心地照顾他的生意，买了这么个破玩意儿。没想到，他居然恩将仇报，闷声不吭地把自己的钱偷了！ 哼！如果被我逮到，看我怎么对付你！我恶狠狠地想道。正巧，看到脚边躺着一块碎石头，心中的恼怒便有了宣泄的开口，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石头骨碌碌翻着跟头，滚出了好些距离。 踢完石子，我的兴致似乎又提了一些上来，拿着手链，想着去买些小吃垫垫肚子。刚转身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平淡的声音：“石子惹到你了，冲它发这么大火？” 身子猛地一震，这声音，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