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四章 四个孕妇
建康青溪二桥郑府,夜幕低垂时分,庭院华灯燃起。 郑纬正在看外甥桓广下午送过来的书信,是桓裕从庐陵写给他的。 谢幼兰难得空闲地坐在下首的位置,手持团扇轻摇,眉眼秀美,神态平和,偶尔伸手拂摸一下团扇下的坠子,如不是极熟悉她的人,察觉不到这份细节。 只有心中有事,她才会露出这点小动作,以按捺心中的急切之情。 坐在上首的郑纬早已发觉,却并未立即出声询问,谢幼兰进门前,眉宇间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进来后才压下去。 谢幼兰的心性一直不错,情绪控制自如,这些年,少有令她这般失态。 今日外面发生的事,回家路上,他早已听温柚回禀过,暂时还没有想到好法子应对,所以借着看信,先让谢幼兰的心绪平静下来,他们才好谈。 谢幼兰到底按捺住了,直到郑纬放下手中的书信,才唤了声郎君。 “大齐有二十三州,共计三百五十郡,随便把高胡安排在哪一州郡,也不要放在建康,他们那一伙人,和建康城简直就是格格不入。”谢幼兰提到高洽,连直呼其名,都觉得晦气,因而称高胡。 郑纬含笑道:“这不是陛下不放心,才放在眼皮底下。” 谢幼兰摇着团扇的手,突然一滞,“既不放心,还留着干嘛。” 出口中的话,轻飘飘的,却无端添了一丝狠厉。 郑绥不由哑然,盯着谢幼兰秀美的侧脸瞧了好一会儿,才戏谑道:“今日方知,夫人如此决断,朝中诸位公卿郎官,竟无人能及。” 如若在平时,谢幼兰肯定会反戏回去:比之郎君何如? 只是今日,确实没有这份闲心,“别拿我打趣,先想着怎么解决高家的事,我可不要一位胡女作儿媳。” 也不知道高家安了什么心,建康城中士族高门那么多,就盯上了自家小郎君和小娘子,先是为幼子求娶诸娘不成,现下,又想把女儿嫁给议郎。 议郎是她和郑纬第三子,排行十七,年才九岁,早已有玉人美称,偏就让高家那黄毛丫头给盯上了。 高二娘一头黄毛,背后不知让建康城中多少妇人女郎嘲笑。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出身,还臆想嫁入士族之家,又是个胆大包天的,路上堵人,宴席上跟人,那股子粘人的劲头,让议郎和诸娘不胜其烦,还是个蛮横不知礼的,都听不懂人说话。 今日在东宫宴会上,诸姐让她泼了一身的酒。 “都是小事,为这个生气倒不值得,” 郑纬握了握谢幼兰的手,劝道:“胡女豪放,但也心思单纯,小时候在平城,见多了这样的女娘,只是太过热情,没把握好分寸,我想,她也不是有意让诸姐儿出丑,是不?” “我没想和一个孩子计较,只是焉知不是家中大人的心思。”谢幼兰回道。 “你别急,我会处理好,” 郑纬笑呵呵地又道:“说起来,还多亏夫人提醒。” 既不放心,还留着干嘛。 他先前说的话,虽有戏谑的成分,却也是实话,可笑满朝公卿,决断力还不及一妇人。 兼之,他又看了桓裕的信函。 表达的意思,也差不多。 果真同类相斥,在他眼中,高洽和桓叔齐是一路人,他们或许都比不上桓裕对高洽的了解。 简简单单一句话,醍醐灌顶。 高洽不能留,却又不能急。 “正好,桓叔齐想让黑头去荆州为官,议郎长这么大,没出过几次建康城,让他跟着黑头去荆州,当是游历。” “让阿诸去庐陵,去阿绥那住一阵子,先避开高家娘子。” 听说黑头要去荆州,谢幼兰先是一惊,尔后释然,见郑纬这番安排,倒也没出言反对,她确实不愿诸娘去应付高二娘,遂颔了下首。 “黑头一走,小邓是回庐陵,还是跟去荆州?”小邓氏可有三个月的身孕。 “小邓和阿姜带着孩子先回庐陵。” 郑纬知道,郑绥一直惦记着孙子,“阿度这次也离京回封地,桓叔齐觉得,我把阿度教得不通庶务,让阿度辞了国子学的官。”
一想到桓裕信中字里行间,透出来的嫌弃,他就觉得,黑头不爱读书,是从根子上就坏了。 他郑纬都没嫌弃,他桓裕倒先嫌弃上了。 不知第几回,心里暗忖:将来诸娘选婿,绝对要把这一类武夫首先剔除掉。 ——*——*—— 诤郎的婚事,终归让九娘郑芊订了下来,订下的人选,确实是王仆射之女,然而不是嫡女,只是庶女。 郑绥得知消息,两家已交换了庚贴,订下了婚书。 她想阻止,都已来不及,为此气得肝痛。 相反,桓裕看得开,“虽是你养大了诤郎,但她到底是孩子的亲娘。”他眼看着郑绥为诤郎那孩子cao了十来年心,不想临了,在诤郎的婚事上,还有这么一番波折。 养在身边的几个孩子,阿迟是他和郑绥的第一个孩子,自是占尽宠爱,黑头耐摔抗揍,品性和他很相像,父子之情很深。 阿‘不’根本就不像是桓家的孩子。 他倒是很欣赏阿姜那孩子的脾性。 唯有诤郎,一是他打娘胎里体弱,二是郑绥把他养得太娇了,桓裕着实看不上眼,又有郑绥在中间惯着,都不曾费心管教过。 一旦诤郎成亲,依照九娘郑芊如今的强势,必定会为他争取一块封地。 桓裕只希望,他早早成亲,然后去封地,少让郑绥费心神。 五月端阳临近,孩子们都回了庐陵,阿姜怀孕七月,肚子已经很大了,小邓也有四个月的身子,诸娘和议郎也跟随阿度阿广他们这一趟,一起过来了。 郑绥自是心中高兴不已,除开过年,家中难得这么热闹,便要大办。 又去信临汝,让郑谋夫妇及两个儿子过来庐陵过节,只是邓辰光出门前,才刚查出有身孕,郑谋是节后才单独来的临汝。 不过谁也没想到,端阳那日,郑绥在席上犯头晕,晚点回去,请了疾医,诊出一个月多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