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未能传达的遥远
二十七岁生日那年，清依扔下梨亭苑上下带着梨歌特意回了梨苑庆生。 两人前脚出了梨亭苑，后脚梨亭苑众人便炸开了锅。 “老板这次谁都不带，只带了梨歌公子回去呢……” “看来梨歌公子这回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啊……” “…………” 没错，在这群实打实的梨州人的观念里，从一开始梨歌为清依筹钱开梨亭苑，到后来梨歌“身先士卒”当这开山第一任花魁，这么多年了，虽然常同清依怄气，但两人合作默契，亲密无间，使得梨亭苑在短短几年间飞速发展壮大，再加上平日里梨歌对清依亦是百般的“关心爱护”，总结下来只有一个可能——梨歌痴心爱着清依！（…………） 那么事实呢？ 事实上，清依一开始只是把梨歌当作一个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好朋友，好弟弟。 但久而久之，梨歌的暧昧态度别说是下人，就连她也忍不住开始怀疑——平白无故，他为什么要为自己做那么多？难道只是因为她是梨苑的主人，他名义上的主人和老板？ 虽然清依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但在感情上却不是石头，面对梨歌的付出，终是动了心。 她在心里暗下决心，等自己足够强大，可以从容面对清家、庇护所有人的时候，就接受梨歌。 殊不知，梨歌是为了报恩，才会对她百般照拂，心里却是毫无男女****之意。 很快，她的生日到了，她觉得，是时候了。 所以梨亭苑的下人没猜错，她带着梨歌回梨苑，的确是想给他一个名分。但是下人们只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局！（…………） 那晚，她命人在那株三百年的梨树下摆了一桌酒宴。 “梨歌，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初见面的时候吗？”她喝了不少酒，双颊酡红微醺道。 梨歌只淡淡一笑：“自然记得。” 自从多年前，清依首战告捷顺利解决了赵小姐的事情之后，他就抱着功成身退的心情慢慢地沉寂了下来，不再事事锋芒毕露冲在前面，而是放任她成长，只偶尔在必要的时候才帮她一把。但是清依对此一无所知，她总以为他是因为她独揽大权而同她生了嫌隙。 清依叹了口气：“你还在怨我？” “不敢，老板。” “你许久不曾唤我jiejie了。” “…………” “呵呵，也好，我也不喜欢你唤我jiejie，以后，就叫我清依好不好？”她难得主动退一步笑道。 “不敢，老板。” 清依一怒，一把将酒杯掷到地上：“梨歌！你到底想怎么样？！” 梨歌抬头，诧异地看着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就像他当年不知道清一为什么死一样，他始终不懂她，也不懂自己。 清依叹了口气，跪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我是女人，又是在那样的清府长大，无论如何不能容忍自己屈居于男人之下，我不想别人说我清依是靠花魁梨歌过活的，所以我要变强，我要能凭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梨亭苑，这样，才有资格与你并肩。” 梨歌歪头不解：“并肩？” “梨歌，我们成亲吧。”她二十七岁了，即便身为梨州的女子，也早该成家了。（看人家赵小姐就知道……） “哈？你在说什么胡话！？”梨歌当即摔开她的手，腾地起身后退数步——他一心报恩，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男女之情，原本他只打算帮她暂且复生，让她认识到被清府抛弃的事实，安心投胎转世不要做那作茧自缚的地缚灵。没想到清府比他想象的还要绝情，他实在不忍心她被这样对待，便生了念头，要助她功成名就，好好报复一下那势力的清府。 到了如今，她已功成名就，也是他功成身退的时候了。虽然心中有些不舍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却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向他求婚？！ 他是妖，她是一个活死人。 他对她好，为她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只是因为她是他的恩人，他要报恩。 他们怎么可能在一起？ 简直是胡闹！ 清依看着反应激烈的梨歌，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满怀的深情瞬间湮没了大半。她脸色一沉：“你不喜欢我么？那你为什么带我来梨州城？为什么出钱帮我开梨亭苑？为什么甚至可以不顾男子的名节做青楼花魁？！” 梨歌一噎，他单纯的报恩行为，原来竟是让她误会至此么？ 半晌，他低声道：“我无依无靠，一直都把你当作是我的亲jiejie，唯一的亲人对待，若是让你误会了，我道歉。” 清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突然讽刺地一笑：“亲jiejie……是吗……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想开口唤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唤她，清依？老板？还是jiejie？ 不管哪个都是讽刺。 可这在清依看来，却是他默认了她的自作多情。 于是她苦笑：“我明白了，你回房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梨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回房去了。 清依看着他离开，半晌，从袖中掏出一枚造型古朴的环形玉佩来——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她一直收在梨苑自己的房间，再怎么艰辛也不曾将它卖掉，因为他父亲希望她能将它交给自己未来的夫君作为信物。 可惜，今日她没能送出去。 清依叹了口气，转到树下挖了个坑，打算将其埋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玉佩她只想给梨歌，既然他不要，她就算是将它埋了，也绝不再给第二人！ 坑挖到一半，清依却是挖出来一个白白的圆状硬物，天色昏暗她看不太清楚，待拿到灯下一看，却是差点失声尖叫！ 那……竟然是一个骷髅头颅！ 何以梨苑最重要的标志性事物——三百年古梨树下会埋着自己不知道的尸骨？ 她强忍着恶心和害怕，慢慢挖出了那一具骸骨…… 看身型，应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皮rou早已腐烂只剩骨架，外面穿的衣服倒是上乘质地，没怎么腐坏。看款式，应是七八年前的样子。 但是让清依感到奇怪的是，这件衣服，她莫名地感到很眼熟。 对了，自己少时也有这么一件衣裳，仔细想想，正是当年在梨苑养病的那三年，常穿的那件！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当年没有意识到，现在细细想来，她遇见梨歌之前，本是倚梨树下睡觉的，她还记得那是夏末时节，但当她醒来的时候，却已然是深秋了…… 正常人，可能不吃不喝地在树下睡两三个月么？ 她神色不定地看着那具骸骨，最终还是将其重新埋了回去。 她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两人心照不宣地忘记了昨日的尴尬场面，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相安无事地回到了梨亭苑。 当晚，梨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担心自己的断然拒绝会不会影响到清依的魂魄稳定，于是终于忍不住偷偷去她房间看她。 却没想到这么晚，清依还没有睡。 而且，他还听到了梨亭苑排名第二的梨舞公子的笑声从她房间传出。 “老板，您这次只带着梨歌回去庆生，我们还以为您是打算扶正了他呢。”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很是讨厌梨舞矫揉做作娇滴滴的声音。 “怎么会，我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比起来，还是我们梨舞，更温顺体贴些呢。”清依笑道，言语间满是调笑和不正经，完全不似平日里沉稳大气的样子。 “呵，世间竟有这样的jiejie，让自己的弟弟出来做花魁？可怜梨歌名节尽毁，却只落得个弟弟的份儿。老板，你好狠的心啊……” 清依淡淡道：“他自愿的，我又没有逼他。怎么，你是在为他抱不平么？” “怎么会？我最喜欢像老板这样的坏女人了……”梨舞的声音压了下去，勾勒出nongnong的暧昧气氛。 梨歌脸色苍白地听见清依轻笑一声，房内开始传出断断续续的暧昧呻吟声…… 他强忍住踹门的动作，转身拂袖而去。 他知道她不是这样的，她原本是真的想娶他的，是他自己拒绝了她。 如今却是轮到她拿jiejie弟弟的身份来当借口了…… 只能说是他自己，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