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妃子心计在线阅读 - (一百八十五)(二更)

(一百八十五)(二更)

    苏嫔不好意思道:“姝妃娘娘有所不知,嫔妾原也不喜欢鱼虾腥气,但兮妃娘娘有孕的时候一直大量进食,顿顿不离,所以大阿哥如此聪明伶俐。”

    我只笑一笑,倒是苏嫔胃口甚好,一连吃了许多,倒也开怀。

    一连安静了几日,皇帝因为挂心大阿哥的病情,也常逗留在钟粹宫中,对景仁宫难免有所忽略。我既已知皇帝的心事,只管安心照顾好苏嫔,也不再做他想。

    这日,我正喝过花生酪乳,忽然间外头喧哗声大作,苏嫔身边的千珠面无血色地冲进来,哭着道:“姝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我们娘娘见大红了!”

    我陡然一凛,一颗心直直地坠落下去,像是坠进了无底的黑渊里。我听得自己的声音都变了:“怎么会这样?”

    千珠浑身都在发抖,像筛糠似的,得靠着墙根才能站稳:“奴婢也不知道。用了晚膳之后娘娘便开始腹痛,因为娘娘怀孕才四个月,每常也有腹痛之像,还以为不要紧。谁知今晚腹痛来得太急,才发作起来就立刻见了大红。”

    “那么太医呢?去请了么?”

    千珠带着哭音道:“已经去请了,娘娘快去看看吧。”

    我本能地撂下手中的东西,向外奔了几步,奔进苏嫔房中时,房内已尽是血腥气。苏嫔人整个人蜷缩在床内,已然晕了过去。我才要抱过她的身体唤她,一出手褥子上温热一片,我心底瞬即凉透了,仿佛被硬生生塞进了一大块寒冰,冷得我也忍不住发起抖来。我犹疑了片刻,才敢将自己的手从褥子上抬起。

    我的整个手掌,都沾满了热而腥的鲜血

    许太医来时。已然是无力回天了。他和赵太医忙碌得满头大汗淋漓,伸手去掐怡苏嫔的人中,拿艾叶拼命去熏,又灌入大量的汤药,到最后,只得摊手道:“姝妃娘娘,胎儿已经死在腹中,微臣也没有办法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和涅筠依偎在一起,眼睁睁看着苏嫔身下的血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虚弱,连昏迷中辗转的呻吟声也再发不出来。

    我茫然地看着,痛楚和惊恸已经将心底最初的惊恐和畏惧湮然吞没。我只能发出无助的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虽然我和苏嫔的交情不深。可是这些日子,我几乎每天都陪着苏嫔,看着她的腹部一点点隆起,看着她初为人母的喜悦,连我也情不自禁地期盼。有朝一日,我会亲眼看着这个孩子出世。尽管苏嫔有孕的方式并不光彩磊落,虽然,我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可是我可以亲眼看着一个生命的诞生,那种喜悦与企盼。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可是连我自己都不能想到,已然这般小心,怎么还会这样。这样骤然目睹孩子的消逝。听着太医冰冷的话语,那个孩子,已胎死腹中。

    太医小心翼翼地过来:“姝妃娘娘,已经没有办法了。微臣要用药打下苏嫔腹中的死胎,免得死胎在母体中留得太久。影响苏嫔的身体。”

    我不知道用了多久的力气才逼出这一句话来:“为什么会死?孩子为什么会死?”

    太医们吓得面面相觑:“这个……微臣也不知道,只能等胎儿拿出来才能计较。”

    良久。我才能挪动自己已然僵硬的身体,我吃力地涅筠被搀扶着起身,转到门边的时候,抬头看到了脸色苍白如纸的皇帝。

    真的是苍白如纸,他的整张脸,白而透,是那种透着无奈与绝望的锈青色,好像他整个人都那样钝了下去,失去了往日里英挺的活气,只余了单薄的剪影,就那样薄薄地立着。皇帝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我看得清他眼底的悲伤与惶惑。可是我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与他双手交握,希望以彼此手心仅存的温暖来给予对方一点坚定和支撑下去的勇气。

    涅筠静默地退下,由着我们悲伤而安静地相对。我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疼痛清晰凛冽地蔓延开来。皇帝的声音带了丝崩溃般的颤抖:“姌儿,你告诉朕,为什么朕的又一个孩子死了?姌儿,是不是天命在惩罚朕?惩罚朕得到了九五至尊的荣耀,却失去了父子天伦之乐?”

    他的话像针刺一样钻进我的耳膜里,即便他贵为天下至尊,却也有这样生离死别不能言说的苦楚。我清晰地感到命运的无常如同一柄冰凉而不见锋刃的利刀,你根本不知道它隐藏在何地,只能默默地承受它随时随地都可能的锐利刺入,眼见着自己的血汩汩而出,生生忍住。

    我沉默地拥住他,将自己心底的无望化作拥抱时的力气,支撑着他随时会倒下的身体。我知道自己的安慰如此无力,可是还是要说:“皇上,您已经有了大阿哥,您还会有孩子的。您放心,一定还会有的……”

    有晶莹的液体漾得眼前模糊一片,几乎要喷薄而出,我却只能死死忍住,隐忍着不下。是,若连我都落泪,岂不让他更伤心。我仰起面,感受着夜来的风吹干眼底泪水时那种稀薄的刺痛,檐下的绯色宫灯被风吹得晃转如陀螺,像是磷火一样缥缈不定,更似夺取孩子性命的鬼魂那双不瞑的眼睛,嘲笑似的望着众生。我听着东暖阁里昏迷中的苏嫔断断续续惊痛的呻吟声,心底的无助越来越浓。我只得起身,将西暖阁里数十盏莲花台上的灯烛一一点燃,灼热的光线映得殿内几如白昼,地面上澄金镜砖发出幽黑的光泽,恰如皇帝脸上阴霾不定的锈青色,整个人似乎都被笼罩在深浅不定的阴影之中。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皇贵妃也匆匆赶到了。她才俯身请安,太医已经捧了一个乌木大盘神色不安地过来。

    皇帝吩咐了皇贵妃起身,便问太医:“还能有什么事让你们如此慌张?”

    许太医和赵太医互视一眼,慌忙跪下磕了个头道:“皇上容微臣细禀,胎儿已经打下来了,可是……”他犹豫片刻,还是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可是这胎儿有异,不像是寻常胎死腹中啊!”

    皇帝烦躁道:“胎死腹中本来就不寻常,难道还要你们来告诉朕么?”

    许太医连忙道:“微臣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和赵太医轮番伺候苏嫔的胎像,从诊脉来看,胎儿一直没有大碍。可是打下的死胎却……”

    皇帝隐隐觉得不好,太阳xue上突突地跳着,脸色愈发难看:“死胎怎么样?”

    许太医道:“从母体的脐带到死去的胎儿都周身发青,更可怕的是,胎儿已经成型,能看得出是个男胎,但……孩子却显然是中毒猝死的,若是长大分娩而出,按照中毒的情况,也可能是畸胎……”

    许太医不敢再说下去,赵太医只得将木盘高高托起:“打下的死胎就在这里,皇上若是不信,可亲眼一观。”

    皇帝迅疾地以两指撩起上面黑色的布看了一眼,我正好瞥见,只见里面血rou模糊一团,中间那团血rou的确是透着不祥的黑色。

    我心里一慌,差点没呕吐出来,我弯下腰,抵挡着胸腔里搜心搜肺的酸楚和恐惧。皇帝的身体轻轻一晃,捧在手中的茶盏哐啷砸在了地上,他几乎是狂暴地站起来,怒吼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皇贵妃一个支撑不住,差点晕过去,幸好品红牢牢扶住了。皇贵妃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鄞朝怎么会接二连三出这样的事……怎么会……”她忽然醒过神来,喝道:“你们说是中毒?是什么毒?”

    赵太医挺起身子道:“若微臣与许太医没有猜错,是中了水银之毒。不知苏嫔以何种方式接触到了水银,不仅透过皮肤沾染,而且有服食的迹象,因为剂量太猛,所以导致胎儿被毒死腹中。而且若是水银慢性中毒,剂量不是如此之大,或许胎儿会长到分娩出母体,但有可能是畸胎或是天性痴傻。”他与许太医对视一眼,朗声道:“微臣还有一个推测,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贵妃当机立断:“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赵太医道:“苏嫔从有孕便发热、大汗、心悸不安、失眠多梦,又多发溃疡,虽然很像是有孕之身常有的症状,但皇上和皇贵妃不觉得这些症状很像一个人也得过的么?”

    我心念一转:“你是说……黎嫔?”

    赵太医道:“姝妃娘娘说得不错。恕微臣大胆推测,黎嫔的死胎或许不是意外,而是如苏嫔一般中了水银之毒,才会如此。”

    皇帝大怒:“既然你们发觉黎嫔与苏嫔的症状相似,为何没一早察觉是中了水银之毒?”

    两位太医磕头如捣蒜:“微臣说过,水银中毒的情状极慢,症状表现又与初孕的反应极其相似。若不是苏嫔母体不如黎嫔强健,导致未足月便胎死腹中,根本就难以察觉。”

    皇贵妃不觉失色:“那么你说的水银,宫中何来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