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妃子心计在线阅读 - (二百一十五)(二更)

(二百一十五)(二更)

    主仆俩默默地守着,照旧过活,到了午后时分,却见外头一包东西“啪”地丢进来,宓姌正在院中晾晒衣服,拾起一看才知道是林云霄丢进来的一包雄黄。她感念他的细心,更兼昨日救命的勇气,也不管他在不在,对着角门边便诚恳道了声“多谢”。

    自进了冷宫,宓姌满心的怨恨与不甘,更兼对世人冷了心肠,除了沛涵贤妃与涅筠之外,再加上如今一个云昆,其他人是一个不信,一个不听。无论谁落在她心里,都是带了当初害她的疑影的。可是经了昨夜那一番事,即便是再冷的心肠,也不觉生了一份暖意,仿佛一点涓涓的细流,润泽了干涸的心扉,叫她知道,这世上总还有热心肠愿意对人好的人。

    或许这一点温暖,足以让她觉得人世苍凉,不那么风寒逼骨了。

    宓姌这样想着,林云霄却没那么福气了。这一日傍晚他去领自己和友人九霄的那顿晚饭,才走到冷宫的甬道口,不知道哪里闯出来几个力大无比的侍卫,把他摁倒在地,只问了一句:“你便是林云霄?”

    云霄才答应了一声,那拳头便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了上来。他是宫里混久了的人,知道一定是哪里得罪了人,也不敢分辩,只护住了要害咬着牙一声不吭。那拳头落下来如雨点一般,每一下都是下了狠手的。起初还觉得痛入骨髓,渐渐也麻木了。就像他一直以来的生活,除了忍耐,还是忍耐。因为反抗。只会招来更大的痛苦。

    好一会儿,那帮侍卫看他乖乖承受,也不反抗,便也打累了收手。其中一个趾高气扬道:“知道为什么打你么?”

    云霄抱着头伏在地上。一时也爬不起来,只道:“小人无知,请大人指教。”

    另一人“嘿”了一声道:“原来你还真是个糊涂的!当你有几个胆子呢,连咱们小主的事都敢得罪!还打算英雄救美,哪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领头一个抱着肩膀,冷笑道:“咱们小主如今是有皇子的。谁敢不睁开眼睛看看清楚,敢扰了她的好事。真当是不要命了!这次权当你是无知,以后你就牢牢记着,你在冷宫只管是守门的,要是连救命的事也管,便是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了。”

    说完,几个人一使眼色,便四下散了。

    云霄伏在地上,缓了半天的劲才爬了起来,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还好没伤了筋骨,便慢慢往庑房里走。九宵见他这个样子回来,也吓了一大跳,来不及去问晚上的饭菜如何,忙要拉了他细问。云霄简短应付了几句,便赶紧找出伤药来自己抹了。夜间旁人问起。只说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人,便也应付过去了。

    次日傍晚时分,赵九宵看他受伤,便帮着去领晚饭。

    云霄坐在门口,身上的伤虽没伤及筋骨,却辗转反侧痛了一夜,他没有睡好,便觉得疲倦难耐,心中更含了一包窝囊火气无处发泄,深悔自己那日莽撞进去救人。白白连累自己挨了一顿打。

    他正懊恼,只听身后的门上笃笃几声响,有年轻女子轻声唤:“林云霄。”一包薄薄的东西隔着墙头“哗”地飞落下来,他顺手捡起一看,却是一双鞋垫子。针脚纳得又细又密,显然是新纳的。

    云霄心头微微一暖,自从他入宫当差起,便再没人替他纳过一双鞋垫了。他一笑,牵动嘴角的伤,不觉生了几分懊恼,更兼了一分难以言说的畏惧。他抬起头,看着甬道之上细细窄窄的一痕天空,灰扑扑的,好像随时会变成一条勒死人的绳索,套在自己的脖颈上。他一狠心,随手将鞋垫从墙头抛了进去,以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气冷冷道:“自从进了宫就没穿过别人送的鞋垫,怕穿上了走到阎王跟前去。”

    里头轻轻笑了一声,忽然笑声止住,换了一种惊疑的口吻:“你的脸怎么了?”

    想是里边的人看到了他脸上的伤,他索性也不瞒着,粗声粗气道:“那天是我莽撞了。只想着你们的命,忘了自己也是一条命。”

    有片刻的沉默,宓姌已经明白过来,虽然明知他看不见,却也是深深一福到底。“抱歉,是我们连累你。”她轻声道,“伤要不要紧?”

    云霄听她并未因自己的呵斥与粗暴而负气离去,转念想见当日救与不救,原在自己一念之间,如何能怪旁人,心下便先软了几分,换了稍稍温和的口气:“不要紧,都是皮外伤。”

    宓姌松一口气:“那就好。否则我与惢心心里更加过意不去。那么,知道是什么人打的么?”

    云霄犹豫片刻,想起领头一个侍卫的话,便道:“他们说了一句,什么有了皇子的小主,其他我便不知道了。”

    宓姌心头悚然一凛,便道:“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她捡起那包鞋垫道:“这双鞋垫是涅筠纳了一个下午的,还望你能收下,也算我们尽一点感谢之心。”

    云霄想了想道:“如果再加一瓶跌打药给我,就算是谢我了。”

    宓姌闻言,不觉含笑:“那就谢过林侍卫了。”

    宓姌回到房中,嘱咐涅筠挑了一瓶最好的跌打药和鞋垫一起送出去,自己只是坐着出神。涅筠回来见宓姌只是坐在桌前发怔,便道:“小主这是怎么了?”

    宓姌淡淡道:“我只是听林云霄方才说起,说打伤他嫌他多管闲事救人的人说起,是有皇子的小主吩咐他们做的。”

    “有皇子的小主?”涅筠脸色微微一变,“宫中有皇子的小主,只有彤贵人,难道是她?”

    宓姌只是沉默不语,涅筠越发猜疑

    宓姌摇头,给自己斟了一杯白水,慢慢道:“如果你受了我的指使去害人,会不会当着人家的面提起是谁指使的?哪怕是含含糊糊的影子话都不会落下。”

    涅筠即刻明白:“小主是说那些人是故意的?”

    宓姌微微一笑,看着杯中的白水道:“水至清则无鱼。凡事太分明,反而落下疑影。她们非要给我来这一招移祸江东,反而告诉我是哪些人更可疑。”

    涅筠愁眉叹了一声:“可惜咱们知道归知道,也不能如何防范,只能求菩萨保佑,让她们无心顾及咱们就是了。”

    宓姌扬眸浅笑:“这样的事,咱们做不到,沛涵却一定做得到。”

    因着兮妃丧子,皇帝膝下的实则只有一子,且二皇子都是庶出,实在违背皇帝一心立嫡子为太子的心意。这一年暮春,便由沛涵提议,因为后宫屡屡失子,有伤阴鸷,为求多子,皇帝与皇贵妃便携了后宫嫔妃,相随去圆明园伴驾。一则散散心,二则也希望借此机遇可以让宫中多些子嗣,三则也暗合了太后的心意,将自己收在身边年龄颇相宜的太常寺少卿陆士隆的女儿陆氏让跟着去了。

    果然到了圆明园中不久,陆氏不过十五岁,因着年轻美貌得到圣意垂顾,不久便封了庆常在,在皇帝身边很得恩宠。加着黎嫔旧爱难失,新宠又当道,如此一来,圆明园中愈加热闹,便越发顾不上宫里的情形,沛涵也稍稍缓了口气。

    只是听着这样新宠旧爱的消息传来时,宓姌起初仍不免有丝丝缕缕的惊痛,一点一滴触及心房,蜿蜒直刺下去,渐渐地,便只剩了酸楚。每每这个时候,便会想起,那年的烟柳蒙蒙时节,与皇帝的初遇。

    那一瞬间,便动了心意,忖度着哪怕他是“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的人,便也顾不得自己一颗芳心了。

    在冷宫的浸yin里,或是深宫静院午夜醒转,梦醒衾寒的时候,会忆起很多年前,

    不,她如何不想保持大家闺秀的沉稳笃定,安宁无波,而是,实在是在屏风后一点窥视的害羞,让她晃了晃心思,愿意捧着一颗一瓣一瓣绽放的胭脂色的心,一直一直沉静下来,沉到尘埃的底处去。

    那时她也不过十三四岁,单衫杏子红,双鬟鸦雏色。

    一转身,一抬头,眼帘里撞入了以为可以依靠一生的人。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一袭月华色淡淡青衣,袖口是极素净的暗色花纹,仔细瞧去是唐棣之华的图纹,腰间只一根明黄色带子,晓谕皇子身份。

    她无端地便想起那一句:“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怎么会遥远呢?如果是真切的缘分,再远,这个人也会来到你身边。

    涅筠不安地替她擦拭着,却又不敢惊动旁人,只得低声道:“小主,小主,您是不是梦魇了?”

    宓姌紧紧攥着涅筠的手,哑声道:“不是梦魇,而是我的梦魇应该醒了。她抬眼看着被水迹霉湿的墙壁,青苔丝生的墙角,永远湿答答潮腻腻的泥土地面,冬冷夏热的屋子。受够了,真的都受够了!

    涅筠会意地握住她的手,懂得地点点头,只道:“媛嫔娘娘不在宫里,纸钱什么的不大好弄进来,只好咱们自己随意折一点,尽一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