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妃子心计在线阅读 - (三百三十八)(三更)

(三百三十八)(三更)

    宓姌站在他跟前,正好够到他下巴的位置,只觉得他呼吸间暖暖的气息拂上面颊亦有滞缓的意味,轻声道:“皇上昨夜没有睡好,等下回来,臣妾熬着杜仲雪参红枣汤等着皇上。”

    皇帝温言道:“这些事就交给下人去做吧。你昨夜也睡得不甚安稳,等下再去眠一眠吧。”

    宓姌低低应了一声,侍奉着皇帝离开,便也坐着软轿往翊坤宫中去。天色只在东方遥远的天际露出一色浅浅的鱼肚白,而其余的辽阔天幕,不过是乌成一片,教人神鬼难辨。菱芝伴在她身边,悄声问:“小主,为何孝贤皇贵妃生前皇上对她不过尔尔,她薨逝之后,皇上反而如此情深,念念不忘?”

    宓姌淡淡笑道:“有时候人的情深,不仅是做给旁人看的,更是做给自己看的。入戏太深太久,会连自己都深信不疑。”

    菱芝有些茫然:“小主的话,奴婢不懂。”

    宓姌长吁一口气:“何必要懂得。你只要知道,你活着的时候他待你好,才是真的好。”

    她凝神片刻,待菱芝退下,问一旁的涅筠“,你快三十了吧?总说你二十五岁便让你出宫,可拖着拖着,你都快三十了。九月里是你的生日,便可以放你出宫了。”

    涅筠笑道:“是。日子过得真快,二十五岁的时候本可离宫,但总觉得离不开小主,如今都快三十了。”

    “我刚出冷宫的时候你总说要多陪陪我,如今三十了。可以出宫好好嫁了吧。云昆是个很不错的人选,我会告诉皇上,把你赐婚给她。”

    涅筠脸上带着红晕,诚恳道:“可奴婢还想多伺候小主几年。”

    宓姌微笑:“年纪不等人。一个女人的好年岁就这么几年,别轻易辜负了,再不嫁了你,不知道云昆背后得多恨本宫呢。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你嫁人了,白日里进宫按班序伺候,晚上出宫,也是无妨的,我希望你好好儿出宫,安稳过日子。”

    涅筠激动得满眼含泪。二人正说话。软轿一停。原来已经到了翊坤宫门口。宓姌扶着涅筠的手下了软轿,小印子匆匆迎上道:“小主可回来了。景仁宫递来的消息,愉妃小主从昨夜进了太后宫中。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跟着伺候的人说,愉妃小主在慈宁宫的院落里跪了一夜,太后到现在都不许她起来。”

    宓姌心下一凉,即刻问:“这消息旁人知道么?”

    小印子摇头道:“景仁宫的人都是愉妃小主亲自调教出来的,懂得分寸,只敢把消息递到咱们这里,旁人都不知道。”

    宓姌略一思忖,往前走了几步:“涅筠,我乏了,再去睡一会。”

    涅筠答应着替她接过解下的云丝银罗披风。道:“是。那奴蜱伺候小主睡着,再去请四阿哥。

    宓姌走了两步,微叹一口气,终究忍不住转身:“去慈宁宫!”

    宓姌赶到慈宁宫外时,天色才蒙蒙亮。熹微的晨光从浓翳的云端洒落,为金碧辉煌的慈宁宫罩上了一层暧昧不定的昏色。如懿伫立片刻,深吸-口气.这个地方,无论她来了多少次,总是有着难以言明的畏惧与敬而远之。

    是的,太后曾经救过她,是她的恩人。然,太后又何尝不是一手毁去她们所有荣华与倚仗的仇人呢。

    恩仇交织,却不能奈太后何。这才是真正的敬畏。

    然而此刻.沛涵在里头,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宓姌隐隐觉得不安。太后虽然主持着六宫事宜,但一向并不插手小事,而且她御下也极温和,甚少会有罚跪一夜的厉举。

    所以越走进慈宁富,宓姌心底的惴惴越重。外头的小宫女们一层层通报进去,迎出来的是紫株,她见了如懿不惊不诧,只是如常平和道:“娘娘略坐坐。太后已经起身,梳妆之后就可见娘娘了。”

    太后索性喜爱时鲜花卉,皇帝又极尽孝养,故而慈宁富内广植名贵花木,以博太后一笑。诸如海棠、牡丹、玉兰、迎春等皆为上品,又有“玉堂富贵春”的好意头。花房还特拨十名积年老花匠,专心照料太后最爱的几株合欢花。因此慈宁宫内繁花似锦,永远花开不败。更兼夜露莹透,染上花花草革,更是透出别样的娇艳来。

    宓姌看了看院子里,除了花草芳菲,唯有两只仙鹤在芭蕉下打盹儿,四下静静的,并无跪着什么人。宓姌越发担心,低声问道:“姑姑,愉妃呢?”

    紫株笑吟吟垂着手道:“愉妃娘娘是有位分有孩子的,太后怎会要她如此丢了脸面,要跪也不会跪在这里。否则传了出去,愉妃娘娘还怎么做人呢?”

    宓姌猜不透太后的盘算,便跟着紫株进了暖阁坐下。紫株指着案几上一碟莲心酥并一碗核桃酪道:“这是太后昨夜给娘娘备下的夜宵,娘娘没用上,已经凉了,奴婢叫人撤了,换些早膳点心吧。”

    宓姌诧异,却只能不动声色含笑道:“姑姑怎知本宫没有用早膳?”

    紫株笑道:“奴婢哪里能知道,不过是按着太后的吩咐做事罢了。只不过娘娘昨夜没来,那必定是因为侍寝而不知道。若是侍寝之后即刻回富,那这个时辰知道了会赶来。娘娘一向与愉妃娘娘情同姐妹,不是么?”

    宓姌暗暗咋舌,太后身边一个姑姑都活成了水晶玻璃通透人儿,何况是太后自己。看着早膳上来,她索性定下神来,用了点奶茶和马蹄饼,又用了一小碗栗子粥。紫株在旁笑眯眯道:“太后临睡前嘱咐了,要是娘娘没有用东西的精神,她便懒得和娘娘多言了。要是娘娘还吃得下,那就还能有心思说话的。”

    宓姌心头微微发沉,像是坠着什么重物一般,她依然含笑:“紫株姑姑,本宫已经吃饱了,哪怕太后要拉着本宫和愉妃一切受罚,本宫也有力气支撑。只是愉妃……”

    紫株如何不懂,笑道:“娘娘放心。太后罚跪便是罚跪,不会饿着愉妃娘娘的。愉妃娘娘若是能,跪着瞌睡也成。”

    如此回答,宓姌亦只能缄默了。静候了一炷香时分,只听见有珠帘挽起的轻晃声清脆玲玲,如同细雨潺潺。隔着一挂碎玉珠帘,有透澈如水的女子声音传来,仿佛也沾染了碎玉的玲珑通透。太后从帘后漫步而出:“哀家就知道,愉妃罚跪,你迟早会来,因为这件事,少不得有你牵连。”

    宓姌忙起身行礼,诚惶诚恐:“太后万福金安.富春康宁。”

    太后摆手道:“哀家有什么万福的?一下子折了两个皇孙在你们手里,牵连了兮贵妃好让你一人独大。这么好的算盘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哀家想闭上眼睛当看不见也不成啊。”

    宓姌保持者恭谨的微笑:“太后的话,臣妾不明白。”

    太后看着宫女们布好早膳退下,笑着从紫株手中取过茶水漱口,然后慢慢舀着一碗燕窝粥喝了几口:“不明白?哀家只须看这件事中谁得益最多,便可以猜测是谁做的。怎么,兮贵妃本与你都是贵妃,如今她抱病不出,你一人独大,还有什么可说的么?不过幸好,兮贵妃子嗣众多。除了璞链不懂事,也罢,总还有旁的和璟妍。儿女双全的人哪,总比哀家着样的有福气,更比你有福气。”

    宓姌最听不得子嗣之事,心头倏然一刺,仿佛有利针猝不及,逼出细密的血珠。她极力撑着脸上的笑:“太后的福气,自然是谁也比不上的。只是太后所言,无非是觉得臣妾算计了璞链。”

    太后搁下燕窝粥,摆手道:“紫株,这粥太淡了,替哀家去兑点牛乳。”

    紫株答应了一声,引着众宫女退下,唯余宓姌与太后静静相对。

    太后拿绢子擦了擦唇角,随手撂下,转了冰冷脸色:“如今你的心思是越来越厉害了,”太后面色深郁,忽而一笑,“哀家忘记了,你肚子里何曾出过自己的孩子?其余的嘛,自然不必太上心的。”

    宓姌纵然历练多年,却也耐不住这样的刺心之语,只觉得满脸guntang,抬起头道:“太后错了,此次的事,哪怕是臣妾算计了阿哥,却也顶多是让他受一顿训斥而已。只能说臣妾算计了开头也算计不到结尾。皇上这样的雷霆震怒,可以断绝二阿哥的太子之路,连太后抚养皇上多年,都会觉得意外,臣妾又如何能算计得到?”

    太后微眯了双眼,神色阴沉不定:“你是说,你与愉妃都无错,是皇帝责罚太重?”

    “臣妾不敢这样说。但太后心如明镜,皇上登基十二年,早不是以前凡事问询先帝遗臣的新君了。他有自己的主意与见解,旁人只能顺从,不能违背。即便张玉真和陶茜然这样的老臣都如是,何况旁人。”宓姌目视太后,意味声长,“或许在皇上眼中母子之恩’父子之情,夫妻之义,都比不上君臣二字来得要紧呢!”

    太后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这是你自己的揣测,还是皇帝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