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妃子心计在线阅读 - (三百五十八)(三更)

(三百五十八)(三更)

    乐子的心意何尝不是自己的心意?便是在望见飞鸟掠过碧蓝的天空时,她也由衷地生出一丝渴慕,如果从未进宫,如果可以出去,那该有多好。

    外面的世界,她从未想象过,但总不会如此被长困于红墙之内,于长街深处望着那一痕碧色蓝天,无尽遐想。

    宓姌与云昆的心意沉沉坚定。涅筠原嫌自己残废了,怕拖累了云昆,每每只道:“你如今在太医院受器重,要什么好的妻房没有。我年岁渐长,人又残废了,嫁了你也不般配。”便一直不肯松口嫁他。只是天长日久,见云昆这般痴心,宓姌又屡屡劝解,终是答应了。宓姌择了一个艳阳天,由皇帝将涅筠赐婚与云昆。

    赐婚出嫁那一日,自然是合宫惊动,上至兮贵妃,下至宫人,一一都来相送。一则自然是顾及皇帝赐婚的荣耀,宓姌又是皇贵妃之尊,自然乐得锦上添花;二则涅筠是宓姌身边多年心腹,更兼慎刑司一事绝不肯出卖主上,人人钦佩她忠义果敢,自然钦慕。所以那一日的热闹,直如格格出阁一般。

    宓姌反复叮嘱了云昆要善待涅筠,终至哽咽,还是兮贵妃扶住了道:“皇贵妃是欢喜过头了,好日子怎可哭泣。来来,本宫替涅筠来盖上盖头。”

    兮贵妃这般赏面儿,自然是因为千桦落魄,遂了她的心意。沛涵与意欢素来与宓姌交好,更是足足添了妆奁。欢欢喜喜送了涅筠出宫。

    终于到了宫门边,宓姌再不能出去,唯有乐子赶来陪伴。乐子殷殷道:“我与云昆、涅筠都是旧日相识,起于寒微。如今涅筠有个好归宿。我也心安。好好儿过日子,宫里自有我伺候皇贵妃娘娘。还有,京郊有三十亩良田,是我送你们的新婚贺礼,可不许推辞。”

    云昆与涅筠再四谢过,携了手出去。乐子目送良久,直到黄昏烟尘四起,才垂着脊梁,缓缓离去。

    宓姌目视乐子背影,似乎从他过于欢喜与颓然的姿态中。窥得一点儿不能言说的心意。

    如此。云昆置了小小一处宅子。两人安心度日,涅筠得闲便来宫中当几日差。宓姌也舍不得她多动,便只让她调教着小宫女规矩。如此。翊坤宫中只剩了菱枝和芸枝两个大宫女,宓姌亦不愿兴师动众从内务府调度人手,便也这般勉强度日。

    婉婷自为宓姌求情后,往来翊坤宫也多了。皇帝对她的宠爱虽是有一日没一日的,但她年轻乖巧,又能察言观色,总是易得圣心。而最得宠的,便是宓姌和舒妃。

    到了孝贤皇贵妃薨逝一年之际,皇后母族惴惴于宫中无富察氏女子侍奉在侧,便选了一位年方二八的女子送来。那女孩子出于富察氏旁系。相貌清丽可人,丰润如玉。皇帝倒也礼遇,始入宫便封为贵人,赐号“珅”,住在景阳宫。而李朝也因千桦的失宠,送了几名年轻貌美的李朝女子来,皇帝并未留下,都赏赐了各府亲王。千桦本以为有了转机,屡屡献上自己所做的吃食和绣品,皇帝也只是收下,却不过问她的情形。如此,千桦宫中的伽倻琴哀彻永夜,绵绵无绝,只落了婉婷一句笑话:“真以为琴声能招徕人么?连人都不配了,还在那儿徐娘半老自作多情?”

    千桦本就是牙尖嘴利的人,素来同好不多,婉婷这句笑话,不多时便传得尽人皆知。千桦羞愤难当,苦于不得与婉婷争辩,更失了贞淑,无人可倾诉,只得煎熬着苦闷度日。皇帝充耳不闻,疼惜了婉婷之时,也将潜邸旧人里的婉贵人封了嫔位。即便宫中入了新人,倒也一切和睦安宁。

    入春之后,太医院回禀了几次,说千桦所生的七阿哥一直伤风咳嗽,并不大好。七阿哥身体十分孱弱,自出生之后便听不得大响动,格外瘦小。皇帝虽然担心,但毕竟子嗣众多,又是失宠妃子所生的孩子,也不过是嘱咐了太医和阿哥所多多关照而已。云昆得到消息,连连冷笑:“虽然说医者父母心,但也要看是谁的孩子。额娘作了孽,孩子便要受罪,不是么?”

    那日沛涵、婉婷与婉茵一起来陪宓姌说话,暖阁窗下打着一张花梨边漆心罗汉围榻,铺着香色闪银心缎坐褥。榻上设一张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头搁着用净水湃过的时新瓜果,众人谈起七阿哥,亦不免感叹。

    沛涵轻嘘一口气:“听说这些日子皇上虽然关心七阿哥身体,但一直没理会彤贵人。且贞淑被赶回了李朝,她既失了颜面,也失了臂膀,只怕日子更难过呢。”

    婉婷听得专注,那一双眼睛分外地乌澄晶莹。她扑哧一笑,掩口道:“皇上不是说了么,彤贵人若再胡闹,便要贬她为庶人呢。且她到底是李朝人,没了心腹在身边出谋划策,瞧她怎么扑腾。”她喜滋滋地看着宓姌,“皇上金口玉言,可当着皇贵妃的面亲口说的呢。”

    宓姌不置可否,笑意中却微露厌倦之色:“皇上是金口玉言,但有些话说说也罢了。你我都不是不知,彤贵人出身李朝,身份不同寻常。”

    婉婷颇为不解:“那又如何?李朝原本依附我大鄞,一直进献女子为宫中妃嫔。既为妃嫔,就得守宫规。这次不就严惩了琛贵人么?”

    “虽然严惩,但不至于绝情。”宓姌神色淡然,亦有一分无奈,“从前李朝依附前明,屡屡有女子入宫为妃。重印皇帝的恭献贤妃权氏更因姿质秾粹,善吹玉箫而宠擅一时。我大鄞方入关时,李朝曾有‘尊王攘夷’之说,历代先祖笼络多时,才算安稳下来。卫千桦也算李朝第一个嫁入大清的宗室王女。所以无论如何,皇上都会顾及李朝颜面。如今打发了她的心腹臂膀,也算是惩戒了。”她颇有意味地看了婉婷一眼,“再要如何,怕也不能了。”

    婉婷颇有几分失望:“可彤贵人如此作孽——”

    沛涵温和一笑,浅浅打断:“作孽之人自有孽果,我等凡俗之人,又何必cao心因果报应之事呢。”

    婉婷眸中一动,旋即明白,只衔了一丝温静笑意,乖巧道:“愉妃jiejie说得是,是meimei愚昧了。”

    婉茵生性胆小,一壁听着,一壁连连念佛道:“当初彤贵人就不该鬼迷了心窍,污蔑皇贵妃与安吉波桑大师。不为别的,就为了佛法庄严,怎能轻易亵渎呢。皇上心里又是个尊佛重道之人,真是……”

    沛涵睇她一眼,玩笑道:“婉嫔心中真当是有皇上呢。”她见婉茵面泛红晕,也不欲再与她取笑,只看着宓姌殿阁中供着的一尊小叶紫檀佛像,双手合十道:“安吉波桑大师曾希望嘉贵人可以体会清净圆明的自在,否则她的罪过会绵延到她的孩子身上,让他们来承受母亲的业报。波桑大师修行高深,这么说想来也有几分道理。如今看来,七阿哥的病痛,岂非彤贵人的缘故么?”

    婉婷拿绢子绕在指尖捻着玩儿,笑道:“好好儿的,咱们说这些个不吉利的人不吉利的事做什么?我倒觉得奇怪呢,今年三月初三的亲桑礼,往年孝贤皇贵妃在时,皇上有时是让皇贵妃代行礼仪的,如今孝贤皇贵妃离世,怎么皇上反而不行此礼了呢?”

    宓姌叹道:“皇上顾念旧情也是有的。毕竟孝贤皇贵妃去世不过一年,和媛公主又刚出嫁,皇上难免伤怀。”

    婉婷便笑:“也是。jiejie已经是皇贵妃,封后指日可待,也不差这些虚礼儿。也许是皇上想念孝贤皇贵妃,这些日子去珅贵人的宫里也多,每每宠幸之后还赏赐了坐胎药,大约是希望能再有一个富察氏的孩子吧。”

    这样闲话一晌,便有宫人来请宓姌往养心殿,说是皇帝自如意馆中取出了画师禹之鼎的名作与她同赏。众人知道皇帝素来爱与宓姌品鉴书画,偶尔兴起,还会亲自画了图样让内务府烧制瓷器,便也识趣,一时都散了。婉婷带着春婵和澜翠回去,想着要给永寿宫里添置些春日里所用的颜色瓷器,便绕过御花园往东五所的古董房去。

    正巧前头兮贵妃携了侍女漫步过来,看她愁眉轻锁,似有不悦之态。婉婷忙轻轻巧巧请了个安道:“兮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娘娘怎的愁容满面?”

    兮贵妃嘱了她起来,苦笑道:“皇上刚传了璞链去养心殿查问功课,令嫔也知道本宫这个儿子……”

    婉婷笑道:“娘娘的阿哥自然是好的。便是学识上弱些,人是最温和敦厚的性子,皇上自然是知道的。德行乃立身之本,皇上也是看着二阿哥品行不差,才对他学业这般上心。”

    一席话说得兮贵妃眉开眼笑,连连道:“难怪皇上疼爱琛嫔,果然见微知著,是个知冷知热的人。”

    婉婷忙谢了,又道:“听闻前些日子彤贵人对娘娘不敬,幸好娘娘也是个宽厚人儿,如今她落魄,娘娘也不曾对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