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瞿书焕的归来
莫浅浅和春香回到三王府时已是掌灯时分,她沐浴之后,瀑布般的墨色长发带着洗发香膏的清雅芬芳,湿漉漉地披散着。 清浅居有独立的厨灶,菜品茶点都是这两个月她依照自己的口味和厨子刘师傅商量好的,她对吃食要求精致,偶尔心血来潮也会亲自去捣腾一番,让清浅居上下尝尝鲜。 今晚的菜色清淡爽口,莫浅浅忍不住多尝了两口。顾临舟······虽说她起身离开时,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她看见他握着梨花瓣的手攒得很紧,她知道,顾临舟一定能明白那首诗的禅意。 “王妃。”一声轻唤打断了莫浅浅的思考,这是府中的大管家福伯,个人形象十分幽默,腰间总挂着一大串钥匙,走路的时候咣当直响,就像圣诞老人的坐骑——那只拴着大铃铛的麋鹿。她搁下象牙箸,拢拢湿发:“何事?” “殿下回来了,命老奴过来请王妃赴踏莲居一趟。”“麋鹿”不愧是府中资历最深的老管家,虽是自称老奴,但语气里丝毫不觉自鄙的意味,回话时不卑不亢。 她就知道瞿书焕一回来,那个韦月少不得要装模作样地添油加醋一番,而那个瞿书焕早看纪清浅不顺眼了,她稍微一点小动作,恐怕此刻在他眼里立马放大成十恶不赦的罪孽了。她冷冷地应一声:“好,本王妃这就前去。” 瞿书焕一脸冰寒地端坐在踏莲居的厅中,韦月柔弱地倚靠在一旁的红木椅上,两只白皙如玉的小手死死地揪着一方丝帕,眼睛微肿,粉嫩的小脸上还挂着几颗未及拭去的泪珠。荣嫂子站在椅后,俯身轻轻地安慰着。 他瞥一眼哭的梨花带雨的韦月,心中对纪清浅的厌恶又增添了几分。纪斩月厚颜无耻地将自己的女儿硬塞给他,他可以接受,但是一进门就直接把人扔进了清浅居。还以为自己这一年的冷淡已经能让纪清浅明白自己的处境和身份,没想这个女人和她的老爹一般不安分,居然在他离京的短短十数日,就胆敢摆出王妃的架势在府中肆意横行。他蹙紧眉头,慢慢向韦月伸出一只手臂。韦月随即微红着脸,贝齿轻咬粉唇,无限娇羞地移步到瞿书焕身前,然后偎在他的怀里。 莫浅浅跨进厅门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美人柔若无骨地依偎在男子的怀中,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不时滚落几颗晶莹的泪珠,委屈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而男子则一手轻抚其背,俯首在美人耳畔呢喃轻语地哄着。 她心里一阵冷笑,这个韦月至于哭得这么离谱么,她莫浅浅是掘了她的祖坟还是砍了她的全家? “纪清浅,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恶妇。”瞿书焕松开搂着韦月的手,抬起头,深潭似的黑眸冷酷地盯着莫浅浅。 她也不说话,还不知道韦月那个女人都安了什么罪名给她,她轻轻朝韦月飘过一个眼神,果不其然,在那委屈惊慌的眼底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怎么,不说话?”瞿书焕走到她面前,伸手紧扣她的下颌,强行抬起她的头,“我的王妃在府中掌掴奴才的时候不是理直气壮得很嘛。”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眼前的这个男子俊美非凡,宛若精心雕琢后的美玉一般,美得有些惑人心神,仿佛只要望他一眼,就让人从此无法移目。身形颀长,自然散发出高贵的气度,天生一派王者威仪。这个瞿书焕,是她见过顾临舟之后,第二个美得让她觉得惊心动魄的男子,可惜······ 她“啪”地一声,一掌拍开瞿书焕扣着她下颌的手,得体地朝他福了个身子,面无表情地回答:“殿下的话,清浅不懂。清浅只是对一个不服管束、顶撞主子的奴才略施小惩而已,更何况······”,她微微挑眉,盯着低垂着头,缩在韦月身后的荣嫂子,慢慢道:“清浅竟是不知自己究竟何时掌、掴奴才。” 荣嫂子身子微打了个寒颤,头埋得更低了。 瞿书焕看着纪清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虽然他和纪清浅接触极少,但新婚时,纪清浅于他面前总是一幅胆怯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兔子,惶恐而拘谨。但自方才纪清浅踏进门槛之时,她身上的从容镇定竟然让他微微有些震惊,甚至是,欣赏。 不过,那又如何,她终究是纪斩月那只老狐狸的女儿,虽然他实在不理解,看起来懦弱木讷、不善辞令的纪清浅究竟在这局棋里,扮演怎样的角色。可是眼前的纪清浅完全颠覆了先前众人对她的印象,而是沉着、自信、嘴角衔着一抹不屑的嘲讽。这个女人居然骗过了所有的人,包括他。 瞿书焕的双眸因愠怒而微微有些泛红:“纪清浅,你不要搞不清自己的身份,荣嫂既是落月居的管事,岂容你随意打骂。”其实他心里明白,韦月多少有些言过其实,他实际上也不甚在意这点琐碎的小事,只是方才纪清浅的态度让他既意外又有些气恼,这才会借此挫挫她的锐气。
她朝他邪魅地一笑,这一笑,竟让瞿书焕有些恍神。 “殿下,清浅自是知晓身份才不能纵容府中有人倚仗主子的信任恣意妄为。荣嫂子平日言辞举止乖戾嚣张,于浅浅面前尚不知收敛,依旧放肆无礼。清浅若不对其小惩大诫一番,府中上下皆会以为殿下对此纵容如斯,若一一效仿,三王府就真真失了章法、乱了规矩。” 他突然发现,俐齿伶牙的纪清浅完全不似传闻中的那般木讷迟钝、懦弱寡言。他直直地盯着她,蓦地,嘴角勾起带有一丝玩味的浅笑:“王妃有如此良苦用心,本王好生感动。本王何曾有幸,得妻······如此。” 这么恶心瘆人的话居然还能说得面不改色,人才啊!他还笑,笑什么笑,跟黄鼠狼似的,一院子的老婆也不怕不好cao作?小心哪天把本姑娘惹毛了,一根麻绳把你们通通捆成金钱火腿,扔进后院的小黑屋,不给饭,光喂肥rou,还要放一群蚊子进去叮叮叮,叮完了也不给万金油抹一下。 这么一想,她脸上也绽放出无敌灿烂的笑容:“哪里,能为殿下分忧,是清浅的福分。” 韦月从方才起就捏着丝帕站在一旁,不时地装模作样在眼角拭两下,低低地呜咽上两声,实则一直偷笑着观察,殿下越是对这个纪清浅不以为意,对她越是有利。 可是,现在这两人不再多言,而是对视着阴笑。怎么回事? 韦月心有不甘,酝酿下悲恸的情绪,故意发出难抑的抽泣声,立马成功地将两人的注意吸引到她身上。 莫浅浅恨铁不成钢地长叹一声,这个韦月果真是胸大无脑,连察颜观色都不会,没瞧着这边已经签署停战协议了吗?现在蹦出来搅什么浆糊啊? 她回神朝他淡淡一笑:“殿下请早些休息,想必今晚殿下要费心好生安抚月meimei了,清浅先行告退。”转身离开时,又同情地瞟了一眼那个“脑残月”。 而他,则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身影,轻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