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情殇
京都城南，福源镖局。 虽是申时（下午3时正至5时正），但房间窗门紧闭，丫鬟婆子们于门外远远地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房间内，数支蜡烛静静地燃着，烛火摇曳，偶有烛芯爆出“噼啪”的声响。 杜新竹蹙眉端坐，面无表情，但是双手紧握瓷杯，足见她此时心绪有些不稳。莫浅浅垂眸坐在对面，面色无波无澜。 良久之后，杜新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声音细弱得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消散得无影无踪：“若你决意如此，我与景元，定竭尽所能来助你······” “谢谢。”莫浅浅眸光微闪，极轻地从唇角逸出这两个字。 离开镖局后，莫浅浅神情渺远地慢慢往回走着，尚未到三王府门口，便远远瞧见门房一小厮正伸长了脖子在张望，一见到她，脸上瞬间溢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见其立即回身交代身旁的一个小丫鬟，那丫鬟扭头就往府邸深处跑去。 “王妃您可回来了。”门房小厮利落地撩袍请安后，低头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淡淡瞟了他一眼，对此反常的举止并未多言。未行几步，便见大管家福伯一颠一颠地向她跑来。 她微微蹙眉，驻足，看着福伯颠着胖乎乎的身体连喘带嚷地靠近：“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殿下正在踏莲居等你用晚膳呢。” 她眸光微敛，脸上也无任何表示，轻轻朝福伯点了下头，便径直往里走去。 望着莫浅浅渐行渐远的身影，小厮这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悄声道：“福管家，你说，殿下待会儿见到王妃，不会发脾气吧？瞧这天色，殿下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哪。” 福伯唇边的笑容极是柔和，望着踏莲居的方向，喃喃道：“怕是以后，只可能是咱们王妃对殿下发脾气了······” 莫浅浅未迈进莲厅，就见到瞿书焕颀长的背影，他穿着浅蓝色的宽袖锦袍，袖口绣着清雅的祥云纹，衣袖的长度恰好好处，露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整个人看来，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他蓦地回首，平静地望着她，许久，眉眼慢慢弯起一道弧度，唇边荡开孩童般纯真的笑意，这一笑，让莫浅浅有一瞬恍了恍神。她一动不动地回望着他，心中怅然，这样的笑容，纪清浅至死都不曾等到。莫浅浅眼前犹如电影倒带般飞快地闪过一幅幅画面，初见时，他一脸不以为然地望着她，眸中尽是不屑和嘲弄······纪清浅，你爱得这般辛苦，可曾后悔过······ 瞿书焕脸上笑意不减，丝毫不见久候的焦躁，他抬手一扬，便有一群小丫鬟陆续捧上佳肴甜羹，在桌上摆放妥当后，再有序地退出莲厅。 “纪，咳，清浅，你过来坐。”他的脸色有些别扭。 她轻轻扬眉，慢慢踱至桌旁，坐下。 瞿书焕见她挑了个离自己距离最远的座位，淡淡的失落在眸中一闪而过。他轻撩起衣袍，为不可闻地一叹后，坐在她的正对面。 莫浅浅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品，竟然每道菜皆是她所喜欢的，甚至还有一道她自己的私房菜——牛魔王过火焰山（炭烧牛蹄）。她也不开口，只是顾自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香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还算鲜美爽口。 两人就这样对坐着，默默地各自用膳，气氛难得地有丝平静温馨。 “清浅，”他忽地唤了她一声，语调轻柔，“以后，记得按时回府用膳，还有······” “啪”，她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筷，声音清淡得没有一丝情绪：“清浅居有厨灶，纵使误了用膳的时辰，也可简单备些小食。” “清浅居刘师傅烧的菜不够可口，你，你以后还是来莲厅用晚膳吧。”他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轻微得似乎仅在喉头转了个圈又咽回了腹中。 她看着桌上的菜，并未多言。不可口么，那这些菜品，又有哪一道不是出自刘师傅之手。 瞿书焕抬眸发现她唇角噙着讥诮的笑意，不免有些心虚地埋头，伸手下筷去夹菜，不想总是夹不稳，一块鸡rou滑溜得似条鱼般在他的筷间钻来钻去。他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抿着唇，悄悄抬眸，赫然看见她正盯着自己，又迅速低下头，专心对付着盘中的那块鸡rou，好不容易夹起，刚准备往嘴边送时，不想两只筷子在空中一打架，鸡rou翻了个跟头后又跌回盘中，溅起点点汤汁，些许还滴在了他绝美的脸上。 谪仙般的瞿书焕何曾这般狼狈过，莫浅浅无奈地轻笑出声，这也是几日来第一次出现在她脸上的笑容。 莫浅浅慢慢起身，浅笑着，将那块闯祸的鸡rou夹进了他的碗中。 他微红着脸，小心地将鸡rou放入口中，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谢谢。”声音低微得几不可闻。 她轻叹一声，放下筷子，起身便要离开。 “以后还是在莲厅用膳吧。”他见她要走，霍然起身，也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 “不必了，我还是习惯呆在清浅居，殿下自便吧。”莫浅浅脚步不减，声音悠悠飘来。 “那，”他声音有些着急，朝着莫浅浅行远的身影嚷道，“后日皇家狩猎会，你好生准备下——” 莫浅浅身形一顿，复又向前走去。 而在城西的顾府内，此时却是另一番光景。 临渊居里，丫鬟小厮们在顾临舟的示意下，将院中、檐下所有的灯笼尽数点亮，希望这和暖的亮光，能够驱散房间内已然醉得一塌糊涂的那个男子心中的雾霭阴霾。 落玉伏在桌面上，下巴枕着右手手背，羽扇般的长睫低垂着，美玉般净白无暇的脸上泛着红晕，目光迷离。他发髻微散，鬓角几缕发丝如柳条般悬垂于脸侧，微抿着红唇，左手臂搭在身旁的高几上，无尽柔情地轻抚着佛肚竹那胖乎乎的竹节。他的脚边，是几个饮尽的空坛和一地稀烂的碎瓷。 顾识航则抱着一个酒坛蜷缩在一旁的软榻上，胸前的锦袍大喇喇地敞着，露出雪白的一片里衣。他迷蒙地望着手中的酒坛，唇边的笑意渐渐放大，是无奈，更多的是苦涩和自嘲。公子可以毫无顾忌地借酒浇愁，也无需在他和大哥面前掩饰或压抑对浅浅的情意，可他呢，甚至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浅浅她，由始至终，都不曾向他迈进一步。当浅浅一脸欢喜地唤公子“落玉”却坚持喊自己“顾二公子”时，他就知道，这个牵动他心绪的女子，不会属于他。可他如何也想不到，浅浅的身份，竟然会是纪相的千金，三殿下的王妃——纪清浅。 犹记得，当他因为公子的双目而焦躁无措时，蓦地出现一位儒雅俊美的紫衣公子，轻摇纸扇，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也不赘言，直截了当便与自己谈条件。许是当日的惊鸿一瞥，自此便于他心中，留下一道无法抹去的身影。 就这样吧······能远远地看着她，守着她······也好······ 顾识航忽地仰起头，朗声大笑着，笑得恣意，笑得痛快，甚至眼角溢出两滴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滚落。他单手举起手中的酒坛，朝天晃了一晃，尔后仰脖灌入口中，辛辣沿着喉头灼烧至腹中，而泼洒出的酒顺着领口淌进里衣，直感觉一股冰冷在guntang的肌肤上游走······但听“哗啦”一声，顾识航已然挥手将酒坛狠狠地砸向地面，他躺在软榻上，慢慢蜷缩起身子，像个无依的孩子一般，终于忍不住，低呜出声。 顾临舟默然地远望着，眸光闪动，面上有种难以名状的忧伤。他垂眸，思虑半晌后，最终沉沉叹了一口气，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流光》上了首页八大分类推荐了！！感谢一直支持倚风的亲们，倚风一日一更，这样的蜗速亲们都能包容，倚风拜谢~~~~再次祝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