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娘与孩子(一)
姐弟俩正盛了粥要吃饭,刘氏就拎着篮子回来了,林岚上前笑道,“娘,我还以为你下午才能回来,刚给你留了碗菜。” 刘氏却沉着脸没有答话,进屋就坐在了椅子上,姐弟俩都有些奇怪,不知一向好脾气的娘亲怎么如此气恼,难道是谁欺负娘亲了? 林岚刚要开口探问,刘氏却突然高声说道,“你们俩都给我跪下!”林夕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筷子就掉在了地上。 林岚伸手捡起,拉了弟弟跪在娘亲身前,低头说道,“娘,您小心气坏了身子,我们做错什么,娘自管打几下出气就是。” 刘氏见儿女半点儿不吵闹就认错,心下好过了些,声音也低了下来,“你们说,昨日中午是不是与人吵架了?岚儿你当着众多村人的面儿,动手打人了?” 林岚一听是这事,暗叫不好,偷偷伸手拉了一下弟弟,示意他不要开口,然后说道,“娘,昨日那****媳妇儿帮着她家儿子欺负小三儿,我一时心疼,就同她争执两句,是女儿错了,不该当着乡亲们的面儿失礼,以后女儿一定不会再犯了。” 刘氏伸手拍了桌子,“我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女子应贞静贤良,人前笑不露齿,人后绝口不言它家之事…”刘氏正说着,低头一见儿女在互相挤着眼睛,怒气立刻就上了头,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尚未来得及呵斥,林夕已经哇哇大哭起来。 他本就心里觉得委屈,昨日差点被人打死,如若不是jiejie去了,他还不知道最后要什么样呢,娘亲不问青红皂白,就叱责他们,还拍桌子!以前哥哥在家时候也常打架,怎么不见娘生气,不见娘罚哥哥跪下?娘就是偏心! 林夕越哭越大声,小脸儿涨得通红,不顾jiejie的劝阻,直接掀了衣襟,“娘,你看看二牛把我打的,难道要他把我打死,我也不能回手吗,那些人都看热闹,谁也不帮我,jiejie若是不去,我就被打死了,jiejie还不让我告诉娘,娘根本都不能我们!” 他身上的青紫,过得一晚看着颜色更深,甚至有些发了黑,刘氏吓得脸色立刻惨白一片,从椅子上跌下来,就抱了儿子,手忙搅乱的去摸那青紫,“三儿啊,你伤着了,怎么没和娘说?疼不疼?你还被打到哪里了,快跟娘说!” 林夕就是噼里啪啦掉眼泪,死活不肯再开口,显然是还在生娘亲的气了,急得刘氏又问林岚,“你弟弟还伤到哪儿了?” 林岚无奈叹气,她之所以瞒着刘氏昨日之事,刚才又主动认错,就是害怕这样的场面,刘氏失了丈夫,又丢了大儿子,只剩她们姐弟两个,就像命根子一样,如若知道****媳妇伤了他们,保证立刻从贤良淑德的女子,变成疯魔一般,这就是母性,再温顺的兔子被人打了孩子都要狠狠咬上一口报仇的。 果然,还没等她回话,刘氏已经跳了起来,伸手抄起长颈花瓶里的戒尺就要往外走,林岚立刻伸手抱住了她,“娘,娘,小三儿没事,就那么两处伤,我也打了****媳妇儿,已经报仇了。娘,娘,咱先给小三儿擦药酒吧。” 刘氏听得女儿已经打了回去,脚下就一顿,又被提醒小儿子还没擦药,立刻应道,“对,对,先给小三儿擦药,上次任老爷子带来的那罐药酒呢,快去找来!” 林岚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就起身去耳房里抱了个小陶罐回来,果然林夕已经趴在刘氏的怀里撒娇了,母女俩一个掀着衣服,一个沾了药酒去揉那青紫之处。 林夕冲着jiejie眨眨眼,不时喊上两句疼,惹得刘氏越发小心翼翼。林岚瞪了他一眼,提醒他不要装得太过,昨晚和今早,她都已经给这小子擦过药了,现在只是看着吓人一些,其实已经不疼了。 林夕吐吐舌头,乖巧趴着,很快,刘氏停了手,又拉了林岚上下打量,“岚儿,你呢,也伤到了吗?” 林岚连忙摇头,“没有,娘,我去的时候,王三爷就到了,那****媳妇儿没碰到我。” 刘氏眼里闪过一抹悲色,揽了儿子和女儿到怀里,“是娘不好,只顾着教你们规矩,都不知道你们被打伤了,以后再有这事,一定要告诉娘,娘…嗯,娘去砸了她们家。” 林夕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娘,你刚才还骂jiejie不该打架,还说要jiejie做贞静贤良的女子,现在怎么又要打上人家门去?” 刘氏被小儿子噎得一哽,想辩解又觉自己确实有些矛盾,于是伸手轻轻掐了小儿子的胳膊,“你这孩子,怎么跟娘说话呢,娘是农家愚妇,失礼也没人计较,你jiejie可还没嫁人呢,如若被任家挑拣没规矩,可怎么办?” 林岚倚在娘亲肩头,笑道,“凉拌呗,他们挑拣我没规矩,我还嫌弃他们家门槛高呢。” “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那可是你以后的婆家,不能不敬,再者说,仁杰那孩子是个品行好的,对你可不差,以后说不定考个举人,出仕做官,你就是官夫人了,怎么能半点儿规矩都不懂?” 刘氏越说越觉有理,最后还是下了决心,“你以后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把绣活儿再捡起来,做女子的,怎么能没有一手好绣功?” 林岚想辩说,哪个官夫人是自己动手做衣衫的,都有针线娘子负责这个,可惜,刚才刘氏已经发火了,现在也不能再惹她,于是也就点头应下了,心里却为即将变成筛子的手指头默哀不已。 母子三人经过这一阵闹腾,终于坐下来吃了已经凉透的饭菜,好在是夏日,也不觉如何难受,撤了桌子,刘氏一边做针线,一边看着林夕午睡。 林岚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果然几个小娃,没有她看管叮嘱,又吃得衣衫前襟上脏了一片,金猪儿更是如同在蜜糖里打了个滚儿一般,见她瞪了眼睛,几个小娃,立刻上前撒娇,闹着要jiejie抱,慌得林岚四处躲避,她可不想衣裙上也沾满黏黏的蜜糖。 几个小娃不知是故意还是觉得这躲藏游戏新奇,围追堵截之下,到底一个不落的都扑在了jiejie身上,于是那衣衫彻底没了模样。
林岚躲去屏风后面换了套干净的,又打了温水,把五小剥得精光,扔进碟子里,小衣服都在水盆里洗了,替他们擦干身子,就统统撵去匣子里午睡。 下午照旧是伺弄花草,洗衣,还有坐在刘氏身边笨拙的拈针绣蝴蝶,直到手上扎了十几个针眼儿,才被放去做晚饭。 晚上,翠翠见林岚坐在灯下,往手指上抹药膏,大眼睛水汪汪的眨了又眨,最后飞过去抱了她的耳朵,语气极轻柔的哄道,“jiejie的娘亲不疼jiejie,以后翠翠和jiejie一起玩儿,翠翠疼jiejie。” 林岚还没想明白为何小丫头这般说,妃妃、海子几个也飞了过了,或者坐在她肩头,或者抱了她另外一只耳朵,小手轻轻拍着她,嘴里都道,“海子也疼jiejie”,“妃妃也疼jiejie”,就连一向寡言的墨墨都蹦出一句,“墨墨疼。” 林岚真是哭笑不得,她怎么好似一下子就从jiejie变成了女儿一般,她伸手挨个接了他们坐在手心,问道,“你们怎么觉得,jiejie的娘亲不疼jiejie,跟jiejie说说。” 翠翠立刻伸手,小心翼翼的去抚摸林岚布满针眼儿的指尖,小嘴里还嘶嘶出声,好似挨扎的是她一般,“jiejie的娘亲坏。” 妃妃也点着小脑袋,“嗯,她让jiejie往手上扎针。” 海子、默默和金猪儿也都是一脸赞同,林岚望着他们一个个满脸心疼模样,心里温暖之极,但还是解释道,“jiejie的娘亲,是为了jiejie好,才让jiejie学绣花的。因为以后jiejie要嫁人,不会绣花儿人家会笑话jiejie的。jiejie扎了手指,娘亲也心疼啊,你们看这药膏就是娘亲给的。” 翠翠疑惑的含着小手指,问道,“真的吗?” “真的。”林岚用力点头,“世界上的每一个娘亲都是疼爱自己孩子的,有时候为了孩子们好,会做一些让孩子吃苦的事,但是她们自己也是极心疼的。” 五小听了,都低了头,沉默好一会儿,海子开口道,“我们的母亲也是为了我们好,才把我们藏起来的。” 翠翠和妃妃也点头,“嗯,母亲走的时候都哭了。” 林岚其实一直猜测他们的母亲是遇到了危险,否则不会几月之久还没赶来汇合,但她又不能把这猜测告诉几个娃娃,只得忍着心酸,把他们贴在脸颊边上亲密的蹭蹭,惹得几个娃娃都痒得咯咯笑起来,她这才放下手,说道,“你们真是好孩子,等你们母亲来了,看到你们这么懂事,一定很欢喜。” 几个小娃得了夸赞,小脸儿都红了起来,一个个互相扭动着小身子,你碰碰我,我撞撞你,笑得很是开心。 林岚安顿他们睡下,吹了油灯,也钻进了被窝,一大五小又低低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