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产后缺乳
华盛按照钱号的吩咐将颜舜华与芸香带离书房，绕到三间小亭后面，那里有一个东西走向的甬道，西边植着灌木青丛，东边则栽了一片迎春花，花气正浓。颜舜华、芸香在华盛的引路下从一旁的小径绕过成片的迎春花，走到一个漆了红漆的角门前顿住。 这角门定该是通往后院的了？ 颜舜华正想着时，便见华盛上前叩门：“大夫来了。” 角门便“吱呀”一声就开了，有个中等发福身材的婆子出来笑着行礼：“大夫，可真早啊……”又指了指后面，“厢房都预备好了……” 婆子说完又笑着冲华盛打招呼：“华盛姑娘，早啊……” 华盛却是冷哼一声，看也没看那婆子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婆子便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转向颜舜华与芸香：“华盛姑娘如今儿伺候在老爷书房里，性儿也大了……” 颜舜华不置可否的笑笑：“劳烦mama了……”便带了芸香跟着华盛进了角门，果是前两日进过的笼烟阁正院，入眼皆是雕梁画栋、花红叶绿、颜舜华紧跟着华盛上了东边的穿山游廊，游廊上皆是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芸香因了之前听见会说话的鹦鹉，如今儿瞧了便想逗弄一番。不想，华盛却指着穿山游廊内侧的一处厢房说道：“大夫，就是这里了……” 颜舜华便跟着华盛进了屋，芸香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鹦鹉，亦是紧跟其后入了屋。 厢房布置的并不豪华，但却是干净、典雅，甚得颜舜华喜欢。她环绕了一周发现比初来时进的厢房都要好。白墙、红漆家具、青石砖铺地，当中又摆放了紫檀边座錾胎珐琅四友图宝座屏风，屏风上以錾胎点蓝手法饰松、竹、梅、兰四友图，其间点缀山石、小草，背面饰有四友诗词，乃是行草笔迹，飞扬飘逸。地下面西一溜两张椅子上，都搭着八层新的银红撒花椅搭，底下有两幅脚踏。椅子两边，有一对高几，上面摆着个美人瓢，内插着一束半开未开的桃花，旁边是四合抱兽的香鼎，边上放着拨弄香灰的题匙、及装香的香盒。自鼎内袅袅生着白烟，正是安神的檀香。 华盛走上前，拿题匙拨弄了一下香灰，转身笑着冲颜舜华道：“夫人说先前都是因了她太忙，恐家里丫鬟、婆子招待不周，怠慢了礼数怕也会有的，故而夫人昨儿下午一得闲就亲自派人收拾了 这间厢房……”她说完，又带着颜舜华与芸香绕过屏风，挑了珠玉帘子，进了左侧的耳房——临窗处有个大炕，上面铺着石青色绣了翠竹的缎子，正面设着******的靠背，有杏子色的引枕，湖水色的大条褥，两边又各设着一对漆墨小几，几上摆了花瓶、痰盒之类的物件，有时鲜鲜花的点缀，哪怕窗外的天色再阴暗，屋里倒是有春意。 华盛指着大炕，笑道：“五更天烧的，这会子热乎着呢，大夫尽可坐着歇息，恐少爷还得迟会才起床，起了床又要洗漱、又要更衣、又要用早餐，还要消食，要会子呢……” 颜舜华便冲华盛笑笑：“不妨事，我等的……”因了瞧见华盛不住瞧外面，是有事情要办的样子，忙道，“姑娘有事尽可办去便是……” 华盛略一迟疑，点点头，又微笑着解释：“原是要去看个小姐妹……”顿了顿，又道，“等会，便会有丫鬟、婆子送茶果来……” 颜舜华颔首。 华盛想起钱号的吩咐，又道：“府里的丫鬟、婆子爱多嘴，大夫若是不喜，只可直接拿话堵了她，或直接撵出去就成，不必有所忌讳……”华盛又交代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方离去了…… ******************************************************* 颜舜华与芸香略一思索，笑着上了炕，并不躺下，依旧端坐着。 芸香瞅了四周，压低声音询问颜舜华：“玉娘，适才沈老爷的咳嗽好像是装出来的……” 颜舜华垂眸止道：“莫得瞎说，哮证又不是什么好病，谁还稀罕得不是？”顿了顿，又补充道，“许是如今已入了春，加上沈老爷平时也用着药，暂时还未复发而已，你不懂可不要乱说……” 芸香摸着脑瓜想想，似乎也是这个理，便顺着点点头。颜舜华又趁机交代了她几句，又讲了凡事要谨言慎行，芸香一一应着，象是都听进了的样子。 颜舜华话虽对芸香如此说，自己心里却是疑团重重。一时也胡乱猜测了不少，又想到那日听见的丫鬟绿竹的话——‘可惜我怎么记得那石青屋里藏了个美公子的话还是正经儿的红云meimei说给我听的，莫不是我记岔了不曾？’还有芸香的话‘外面说程家姑娘之所以要出家做了姑子，是因为心里有了个少年郎，却是总被拒绝……听说还是在沈府遇见的呢……“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颜舜华整理着思绪，猜测了会也无个定论，只得作罢。 过了一会，两人都觉得有点无聊，芸香便出去逗弄穿山游廊上的鹦鹉，时不时逗弄着鹦鹉说几句话。颜舜华在屋内听到芸香故意装出的粗粗的“类男音”，有点好笑，却也欣喜芸香的谨慎。 颜舜华瞥了一眼四周无人，索性做起了她在现代常坐的懒人瑜伽，即是将双腿合拢，臀部坐在合并的脚丫上，呈金刚跪坐的姿势约莫五分钟以上即可。哪曾想才做了大约三分钟的时光，便有媳 妇在外喊：“大夫，我送茶果来了……” 颜舜华苦笑笑，收回姿势，起身下了大炕，冲外应道：“劳烦了，进来吧……” 她话刚说话，便见一个穿蓝色夹袄并石青色襦裙的年轻媳妇走进来，却是昨日见过的，别人称呼她为荆家的。 ************************************** 颜舜华冲她点点头，客气的道：“麻烦了……” 荆家的爽朗一笑：“不麻烦，不麻烦……”眼睛滴溜一转，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颊，却是马上放下，笑道，“说起来还要谢谢大夫呢，昨个大夫不藏私，将那桃花美容的方子让我婆婆也听到了，我虽拙却也想试试，倒是对大夫很是感激……” 颜舜华听了便知昨日那婆子是荆家的婆婆。她笑着客气的与荆家的寒暄几句，眼光越过荆家的身后，是两名头上戴杏花还未张开的小姑娘，看年纪约莫七八岁的摸样，手里均捧着个托盘。 荆家的一怔，一面说道：“看我一高兴，把要来的目的都给忘了……”又笑着转身吩咐，“春花、夏雨快把东西呈上去……” 颜舜华笑笑不语。 荆家的端了一个雕花漆墨小几放到炕上，春花、夏雨则忙着往上面端东西。有香茗、有香炸酥梨片、芝麻苹果、五香栗子、香醉枣、琥珀桃仁等……” 两名小丫鬟摆好吃物，荆家的便将她们打发出去了…… 荆家的犹豫了一下，不好意思的问向颜舜华：“原是有件事要麻烦大夫……”说完，又赔笑笑。 颜舜华一怔，端起香茗喝了一口，笑道：“说来听听……” 荆家的见颜舜华面上无不悦之色，心里稍微松了些，笑着解释道：“这事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本还是喜事……”她说到这里瞥了一眼颜舜华见颜舜华正认真听她讲话，又道，“原是我有个表妹，嫁到外头去了，年初生了个大胖小子，合家都夸她有福，她自己也开心的整日合不拢嘴，只是却一直产后缺乳……” 顿了顿，又道，“家里也请过郎中，郎中直说是我表妹体虚，无大碍，让多吃鱼，并无开方子……到了现在还是缺乳，娃娃也可怜，我这才敢斗胆问问大夫，看……” 颜舜华想了想，沉声问道：“你表妹婚姻可顺心，平日有无受过什么人的气呢" 荆家的一愣，思索道：“我看着她日子还是蛮顺心的，表妹夫是个木匠，有手艺的人，进项不少，她婆婆就表妹夫一个儿子，对我表妹也是当女儿养，不会有不顺心……再则这次生了个大胖白小子，家里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又怎么生气……” 颜舜华听荆家的这么说，心中思索会，又问：“你看着气色怎样？饮食如何？可有何症状没？” 荆家的一听颜舜华这么问，便已知大夫是愿意给开方子了，心里不由得一喜，笑着道：“气色不大好，整日里只说困，又说疲倦的很，吃的比较少，说是吃不下不大有食欲……” 又道，“之前那个郎中把过脉，说是表妹的脉细的很，乃是产后气血双虚，是常症，并无大碍……” 颜舜华听了，心里已经有了谱，又问了些带下、舌苔等情况，也认定确实是产后气血双虚所导致的缺乳，笑着道：“那个郎中说让吃鱼原是对的，若嫌效果不明显，可以取几片生姜，烧锅下油煎了生姜，再放鱼头略煎，合着一起煮汤，你表妹若嫌味道不大好，放下她喜欢的调料也是使得的……只千万莫放香附之类的便可……” 荆家的笑着应道：“这个我们都注意着呢……”顿了顿，又道，“大夫可否开个方？” 颜舜华点点头，略一迟疑，正要寻笔墨纸砚来，那荆家的便笑道：“大夫尽管说便是，你大凡说上一遍，我便可以一字不差的背出来……”顿了顿，又不好意思的讪笑笑，“只是我不识字……” 颜舜华吃了一惊，不大相信荆家的竟有如此博闻强识的本事，半信半疑着说了方—— “取党参二十钱，北黄芪三十钱，当归十五钱，麦冬十五钱，通草六钱，桔梗十钱，黄精二十钱，王不留行十二钱，何首乌二十钱，天花粉二十钱……”她因了怕荆家的记不住，故意语速放缓点，“再取猪蹄两枚，合着一起水煎服，喝汤吃猪蹄，不出三日即会下乳……” 荆家的点点头，一脸感激。 颜舜华迟疑，不放心的问：“要不，你将我适才说的重复一遍可好？” 荆家的笑了，却是当真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 这下，颜舜华彻底是服了，又心底忍不住叹息，可惜了这博文强志的好本事，若是生在好人家，认了字，早扬名了……不过，这样的生活或许荆家的也是很满意的，不需要惋惜…… 荆家的见颜舜华迟疑，忙问道：“莫非我记错了不成？”又喃喃自语，“应该不会啊，帐房里都使我记东西呢，说我比笔墨都好使唤……” 荆家的说话，表情是一脸的得意。 颜舜华笑笑：“没记错，全对了。若是嫌上面的麻烦，可以买只老母鸡，去毛掏空洗净，在母鸡腹中放上党参煲汤喝，也是使得，只是没上面方子上疗效来的快……”顿了顿，又道，“你回去问问，若是恶露量多或不止，可加益母草，或者炮姜……” 荆家的郑重点点头，笑道：“这下那胖娃娃总该有奶吃了……”她说着话，又从袖子中掏出二两碎银来，捧给颜舜华，“我知道这不够，不过还请大夫收下，也是心意……” 颜舜华望了望荆家的穿着，又看见她发上插得珠花，银簪，知她并不拮据，便含笑取了一两碎银，另一两依旧留在荆家的手中。 荆家的推让了一番，终是垂眸收回了袖中，又说了会客气话，方离去了…… **************************************** 芸香进屋来，看到炕上小几上摆的果脯很是快活，吃了不少。颜舜华颇爱那个香醉枣，也多吃了些。 喝了茶，因觉无聊，颜舜华起身在屋内走走，竟是寻到了一本刘义庆使人编写的《世说新语》，不觉惊喜，随手翻了一页，为首的文字却是《谢公围棋》——“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默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吉，答曰——小儿辈大破贼，却是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这段文字，颜舜华在现代是看过的，而且记得谢安表面上安之若素，却是在跨出门槛时，脚步出卖了他……不过魏晋的名士风度，人人争当君子的世风确实让颜舜华很是向往。如今穿越到古代看到古本，心里大感熟悉…… 她又翻了一页，却觉得屋内光线陡然一亮，紧接着便听到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天下雨了…… ******************************************** 话说，亲们真给力，虽然在推荐榜最后一名，但我已经很开心了~ 知足者常乐~ 鞠躬、感谢~ 对了，刚刚去改了药材计量单位，谢谢醉爱书中友的提醒，原本也迟疑过，因了书里的药膳都是确实真实可用的，想着怕大家不知分量，自作主张的却写了克，却忽略了古文的严谨…… 真的很感谢醉爱书中友的意见，我已经改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