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什么？你要学画画

    “什么？你要去学画画？”

    在一间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黄仕文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敲在桌子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开什么玩笑？今天难道是愚人节？

    从桌子上舀起手机，随便摁了一个键，屏幕便亮了。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才最终确认，现在才三月中旬，离愚人节还早呢。

    可是这人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说要去学画画。哪一个来到快班的人不是为了考个好大学呀。画画那种事只有成绩不太好的人为了考个好大学去学的。虽然每个班上都有艺体生，就连快班也有，可那人成绩不好，又喜欢唱歌才去的。你沈小安成绩那么好，你去凑什么闹。

    是的，现在站在黄仕文面前的人就是沈小安。要去学画画的，也是她。

    沈小安再次点点头。她已经确定要去了。

    黄仕文按了按太阳，朝沈小安摆摆手。

    “沈小安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就当你是开玩笑了，以后别再提了，把书本上的东西学好就是了。”

    “可是黄老师，我是真的想去学画画的，真的，你就让我去吧，再说了，我学画画也能考个好大学。”沈小安就差摇着黄仕文的胳膊撒了。学画画是要班主任同意的，不然，她才懒得来找老师呢。找老师什么的最麻烦了。

    黄仕文心里也火了。这些天他就没个顺心的。前几天出了那件事，害得他走到哪里都会被别的老师调笑一番，就连那些老教师，也都对他明嘲暗讽的。他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了。还没过几天呢，这当事人就说要去学画画。这不是不让他好过吗？还是说你根本就还在意那天的事。想着法的来折磨他呢。

    “沈小安，你说你是不是还记着那天的事呢？好，我承认那天我是没有帮你，可班上还有那么多学生在呢，我不能对你偏心的。你看这事最后还闹得那么大，再说班上都给你道歉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呢。你要是还不满。那行，我给你道歉，行了吗？你别再闹了行不。你成绩那么好，不需要靠学画画来考个好大学的。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成绩保持在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是好的大学，就是全国最顶级的学校你也能考上。真的。你就听我的，赶紧回教室去学习吧，啊。”黄仕文真的对这人没办法了。他心里烦得不得了，可又不能说你要是再闹就给我滚出快班去。他舍不得呀。如果这人真滚出快班了，那他就等着看别的老师扬眉吐气吧。

    可是，沈小安是真的想学画画呀。她上辈子就想学了。可是，那时候她成绩只能是一般，没有钱，又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有那个天赋。就没学。现在有机会了，她再也不想放过。再说。她看见那人了。只是偶然的一次机会，就看见了。这更加剧了她要学画画的决心。她到现在还记得，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洋溢的明媚的笑容无比幸福的对她说，我要把沿途经过的风景，路过的人都画下来，等到老的时候，一页一页的翻开来看，戴着老花镜，指着一张张的图画分辨这个是你，那个是我。

    那也是她的梦，她沉浸在这个梦里，好多年。

    “老师，我真的想学画画，我没有生气了，真的，我想学画画好久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要去哪里学，前两天看到老教学楼那边的阶梯教室贴有海报，我才知道，老师你就让我去吧。如果你不同意，我肯定会天天想的，想到连书都看不进去，那样的话我就没法学习了，就不能考好成绩了。老师，你也不想我变成那样对不对。所以你就让我去吧，我保证，我去学画画肯定不会耽误学习的，如果，如果哪次考试没考到第一名，那我就，我就不学了，你看行吗？”见黄仕文依旧沉着脸毫不所动的样子，她心一横，“老师，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如果我在下次月考的时候没考好，我就不学了。以后就专心学习，再不提画画的事。”

    沈小安话都说到这种程度，黄仕文要是再不答应，恐怕沈小安就算是不顾他的反对也要去了，到时候他就真的管不了了。反正也就是一个月，如果她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成绩有所下滑，她自己说的，以后就绝口不提画画的事。再说了，仅仅是一个月而已，现在离高考还远着呢，就算是真的把学习落下了，重新补上也都来得及。这个条件怎么说都是他有利呀。这样一想，黄仕文就答应了。只是还是告诫她一定不要把学习放松了等等。

    在训了大半个小时后，才放沈小安离开。沈小安走出办公室，心里松了口气，折磨了这么久的耳朵，总算是值得了。

    邓青叶见沈小安满脸笑容的回来，就知道她是成功了。只是她心里怎么会有一种淡淡的失落了，像是沈小安跟她的距离远了一样。沈小安握住邓青叶的手，“青叶，我要去学画画了，等我学好了，你就给我当模特好不好，我给你画美美的画，你一定要把我画的画都放好哦，等你老的时候呀，一张一张的翻开来看，看到每一张都是你，年轻的你，美丽的你，都是我画的你，然后满脑子都会记起我了。呵呵。”邓青叶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她知道沈小安是在安慰她。真是的，她只是去学个画嘛，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么伤心做什么。

    “安安，我没事的，只是想到你学画了就没人陪我做作业了，心里有点不习惯而已。没事，我会等你给我画画的，你要是不把我画漂亮点，我就不依。”

    沈小安见邓青叶也没事了，也就放心了。她跟邓青叶是好朋友，好姐妹，她心疼她，想她开心。想她的生活变得阳光起来。

    下午吃饭的时候沈小安就跟高原说了她要去学画的事，可意料之外的，高原并没有表现出要反对，他很淡定的说了句知道了就没了。沈小安跟邓青叶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高原只是觉得如果不要她去做的话，她肯定不会主动放弃的。沈小安是个很固执的人。她有很多奇怪的想法。你要是不让她去做，她就不知道有些事她也是做不到的。跟她相处了这么久，高原还是知道一些的。而且，他也不认为学画画就会耽误她的学习。既然不会耽误学习，那多会一点东西肯定是有好处的呀。再说了，你现在学习起来丝毫不吃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就学呗，就当是丰富课余生活了。免得你太无聊胡思乱想。

    于是，沈小安就开始了她学画画的生涯。

    艺体生并不是所有的时间都是用来学艺术的，他们只是在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才去，有时候也会连着晚上也去。

    当沈小安第一次走进那间榕树下的阶梯教室，徐徐落下的太阳把她的影拖得老长，教室里很安静，每个人都在认真的画画。铅笔落在画纸上发出擦擦的声音，每个人的神都异常专注。神圣而庄重。

    老师把她带进教室，让她随便找个位置先看着这些人画。她并没有工具，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就空着手来了。这年头学艺术的都是成绩不好的，老师也不太看重这些学生，沈小安环视了一下这个偌大的教室，最后把目光定在教室后面微微低着头扎着一个蓬蓬马尾专注在画纸上的女生上。

    她没有犹豫的走了过去。

    女生的光线被沈小安挡住了，她抬起头，望着这个从没见过的女生，露出一抹微笑，“你好。”

    你好。

    这是多么陌生多么亲切多么温暖的词呀。

    夕阳的光晕昏黄浓烈，从棕色的玻璃窗户照进来，女生背对着光，沈小安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头发被光染成了金黄，像是梵高画布上涂抹的金色向葵。

    这一刻，沈小安突然泪流满面，生活，真是太美好。

    “你好，我叫沈小安，你可以叫我安安。”

    郑朝阳看着面前这个泪眼含笑向自己伸出手的女孩子，突然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女孩子有一双适合舀笔的手。她哭着，可是她的心却在笑着。

    “我叫郑朝阳。”

    两只手轻轻的握在一起，是开始，还是重聚。

    不管是开始还是重聚，命运的轨迹已经交错，她们都是对方纸上最美丽的风景。

    沈小安从来没有学过画画，她仅有的一点基础是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教她的用白纸蒙在图画书上循着线条画。她学得很辛苦。

    教他们画画的是一个已经从美术学院毕业几年的老师，他之所以留在一中就是因为现在找工作太难了，而他所学的美术也是个比较偏的方向，一中环境好，工资也不错，福利也好，再加上工作是轻松得不得了，压根就没什么压力，他就一直留了下去。当然，这里不只他一个老师，还有一个老教师，据说在学校好几十年了。

    沈小安进美术班的时候，他们上课都上了差不多半个学期了。所以沈小安现在是完全跟不上进度。老师也不管她，他就觉得这女生耽误了这么久，现在才想起要学画画肯定就是突发奇想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弃。所以也不指导沈小安，就只是让她用铅笔练习画线条。如果说以前，沈小安心里一定恨死这老师了，线条有什么好画的，你这不是敷衍她吗？可上辈子有一次她突发奇想的就问郑朝阳画画都在干什么。郑朝阳当时只是很疲累的说在练习画线条。记得那时候沈小安还很不理解的说画线条有什么用呀，还不如画别的呢。当时郑朝阳就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说画线条是练习手劲，掌握下笔的力度之类的，还说如果不练好，你画画的时候手就会一直抖一直抖的，这就是基础没打好。所以当全教室的人都在对着罐子画静物体验光线的时候，沈小安跟入定了似的只是画着自己线条，眼睛都没往那罐子那边斜。

    郑朝阳佩服沈小安的，记得她当时练习画线条的时候，好多次都是把笔给摔了呢。后来终于老师说可以画静物了。她才松了口气。也是在画静物后，她才知道原先的线条练习是打基础，所幸她每次在摔了笔后都会捡起来重新再画，所以她的基础才没有拖她的后腿。可跟沈小安比，人家可是连往这边看一眼都没有，说明人是在全心全意练习呢。你看一个新人都比自己认真。她现在还在三心二意想别的呢。本来成绩就不太好才学画画的，这样下去，什么都不能改变。赶紧把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狠狠甩出去，定了定神。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画画中去了。

    其实沈小安手都要画得断掉了。可是她不能放弃。现在，她是真心想要学会画画了。如果说，她跟黄仕文说的一个月期限是为跟郑朝阳认识争取的时间。那现在，她是打心底的喜欢上画画了。高原说得对，她的灵魂的空虚的。至少现在是，她得用什么来填满自己。有人说她不是还要挣钱吗，那她可以用写书来充实自己呀。可她不能，她不想把自己bī)到那么一个极端的地步中去。她喜欢写东西，愿意把写得的东西换成金钱，那是她喜欢写，是她的好。她愿意把自己在现实中做不到的事用另一种方式来实现，比如梦。可她不想因为金钱就bī)着自己做恶梦。她喜欢看自己笔下流出的风景。虽然她现在还在画线条，可她心里在想，总有一天，这简单的线条也会是一条动人的河，一座巍峨的山，一副美丽的画。她手实在是疼，就停下来，甩甩手，活动活动关节，再继续。

    每次她练习完回到教室，邓青叶总会很心疼的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轻轻的揉着，还一边埋怨别为了画画就什么都不顾了，这手还得用来做卷子还得考试呢。有时候甚至她吃饭的时候舀筷子都疼，邓青叶给她买了个勺子，就一口一口的喂她。嘴上还说这下好了，受到惩罚了吧。脸上却比谁都心疼。高原就在一边看着这两人一个一脸心疼的挥舞着勺子，一个一脸满足的听着某人的责备。他也很心疼呀。只是他是男生，不能像邓青叶那般的关心沈小安。不然又有人说闲话了。虽然最开始他对沈小安去学画画没什么意见，可那只是基于他认为沈小安根本就坚持不下来的基础上的，他就是以为沈小安只是玩玩而已，可没想到她会这么拼命，就像以后就走画画这条路了似的。他看着沈小安的手练习画画疼得连筷子都舀不稳了，恨不得就蘀她疼了。

    沈小安当然注意到了高原心疼无比的眼神，她心里暗暗窃喜，看来高原对她已经不是没有感的了，你看这赤露露的心疼，就跟上辈子一样，就连眼睛里闪动的光都那么熟悉。可面上却满不在乎，甚至是无视。她就想知道，这高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对她心动，才会心动到说出来。

    十一班的人最近都在暗暗讨论沈小安。这次讨论的声音可比那次低调多了。只要沈小安在场，几乎就是没人说的。可以说，沈小安从分科后就是新班级同学们注意的焦点，在那件事发生后更是如此。她连着一个多星期每天下午最后一节的自习课都不在，有时候连晚上都不在，这么明显的异样，怎么会让人不注意到。

    自那次事后，周晓薇就跟沈小安成了死对头了。虽然两人没再吵过架，可两人一碰面时散发出来的冷气，冻得人直起鸡皮疙瘩。周晓薇一直想抓沈小安的小辫子，就趁着黄仕文那天开会，在沈小安走后也离开了教室，偷偷的跟在她后。她倒是要看看，这沈小安连课都不上了到底是要做什么。其实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了。高中生谈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虽然你沈小安再是多么多么厉害，也不住男生的甜言蜜语呀。如果她能抓到沈小安跟男生谈恋的当场证据，那你沈小安饶是成绩再好，也不住大众的口水了。看你还有脸在一中混下去。却见沈小安朝旧教学区走去，径直进了大榕树下的阶梯教室。周晓薇躲在树丛后面，等沈小安完全进去了她才从后面走出来，悄悄的走到榕树下往阶梯教室的窗户里朝里望。可是，她看到了什么。沈小安居然就坐在窗户旁边。不，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居然在画画。这教室里支起的架子，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上摆着的一个罐子舀着笔在纸上沙沙的画着，还不时的抬头望桌子上看一眼。这不是美术生的教室是什么。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小安变成艺体生了。谁能告诉她这沈小安在想什么。

    周晓薇神恍惚的往回走。她现在脑子里很乱。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使劲的摇摇头。妄图使脑子恢复一丝清明。她那么恨沈小安，恨不得饮其血吃其，可沈小安却没有把她当成对手，甚至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过。她居然在学画画。这是周晓薇从来都想不到的事。不光是她，班上的同学怕是也没一个人会想到吧。不行，她一定得告诉班主任去。这样子班主任知道了一定会狠狠的处罚沈小安的，让她尝尝被人惩罚的滋味。想到那天在全校师生面前给沈小安道歉，周晓薇的眼里闪过一丝狠。

    周晓薇打定主意。就坐在教室里等着黄仕文了。

    夏冬梅一直跟周晓薇的关系比较好，应该是说她跟班上很多女生的关系都比较好。只不过两人是一个寝室的，关系又比那些人好了一个层次。那次事件后，周晓薇虽然在班里的人气有所下降，可她跟夏冬梅的关系却没受到任何影响。夏冬梅见周晓薇自从下课后就不见了踪影，直到自习上了十多分钟才回来，就问她做什么去了。周晓薇心里把夏冬梅当成是她现在唯一的好朋友了。就把刚刚看见的事跟夏冬梅说了，末了还说一定要告诉给黄仕文。让沈小安好看。夏冬梅也没想到沈小安消失居然是去学画画去了，她惊讶的连嘴都合不上了。你说你这成绩本来都让人望尘莫及了，就好好保持着呗，学什么画画呀，你这不是没事找事还自毁前程么？

    夏冬梅没说话，坐在周晓薇另一边的李香芹却开口了。

    “我说周晓薇你是不是没脑子呀，人家沈小安要学什么管你什么事，你以为她去学画画黄老师就不知道，不然她消失这么多天，黄老师还能什么都不说？你要真去说了，说不定黄老师反而还觉得你针对沈小安呢。再说了，她去学画画就去呗，正好把第一名的位置空出来，你跟着搅合什么。还是说你希望她永远都是第一？”周晓薇的声音不算大，可李香芹是坐在她旁边的，夏冬梅都能听见，她肯定也听见了。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个内幕呀。她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把利益得失想清楚了。听见周晓薇说要去跟黄仕文告状，就忍不住出声了。想以前她李香芹什么时候得过第二呀，哪一次不是第一，没想到分在这个班，就被沈小安死死的压着，她连翻都不能，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肯定得好好谋划一番，决不能让任何人坏了她的事。

    周晓薇跟夏冬梅可没想那么远。特别是周晓薇，她心里就想着怎么把沈小安拖下马，现在听了李香芹这话，顿时就茅塞顿开了，还真是这样，看来沈小安去学画画还真是给她们提供了一个机会呀，心里也不想着要看到沈小安被处罚时的惨状了，就想着以后沈小安成绩不好了，她就是班上第一了，以后她想怎么践踏沈小安就怎么践踏。哎呀，那种感觉就是想想，也shuangsi了。

    没过几天，沈小安弃文学画的事就在班上传遍了。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小安也没管，她依然是每天下午第四节课就去阶梯教室学画画，风雨无阻的。

    可班上的那些人就不平静了。沈小安学画画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多大的激励呀。现在，他们只要努力，也可是第一名了。特别是班上的前几名，心里就跟有把火在烧似的，浑都有用不完的力气。见着跟他们一样的那几人，虽然面上还是礼貌友好，可暗地里都在使着劲呢。现在第一名没有定论了，那就是他们几人争了。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