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允诺太后
清和殿外，苏尹看到沐云楚伸来的手，缓缓摇了摇头，直起身往长平殿走去。昏昏沉沉走了一段路，见有人从一旁走出来，苏尹抬头，来人居然是韩启。苏尹此时不想再与他废话，往一旁走去，韩启居然闪身到她跟前。 本就憋着一口闷气，忍无可忍，苏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滚！” 韩启一愣，苏尹再不看他，匆匆离开。 苏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长平殿的，脚下轻浮，仿佛走在虚空，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清婉指婚给了南宫靖。脑子混沌的连转也转不动，模糊一片，感觉心中有值得依赖的东西被抽走了，心上有细小的伤口慢慢在延伸，然后连成一片，留下斑驳的细痕。 烛火摇曳，暗夜成伤…… 苏尹望着跳动的烛火，晚晴看着她，皆默然无语。 “晚晴，你说，小王爷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们都不愿告诉我……” “小姐……” “你下去吧……” 是啊，沐云楚一定知道南宫靖指婚的事，那天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是怕她伤心吧……伤心吗？轻轻抚上胸口，苏尹也说不清楚，应该是失望多过伤心吧。 苏尹心里清楚，对于南宫靖她心里是有情的。她感动于南宫靖在莲池泛舟时说的那番话；欣赏他风神俊朗、温润如玉；倾慕他文采高华、谦谦有礼，即使这些还没有升华为爱，但她都曾用心对待。因此，她才会心痛，心痛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经营这份感情，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但比起心痛，更让她黯然和不敢去面对的，确是这背后的真相——为什么清婉会指婚给南宫靖？ 苏尹回想起见沐云楚前，清婉一脸害羞欣喜的模样，她那会儿已经知道自己指给了南宫靖吗？那南宫靖那时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一想到这里，苏尹便不愿再想下去了。 “等我回来就去请皇上为我俩指婚，可好？” 南宫靖的话犹在耳边，但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于当日了。想起那日情景，苏尹脑中突然浮现出南宫欲言又止的神情。当日她心中柔情正浓，以为南宫靖只是担心请旨一事，但现在看来却隐隐透着蹊跷……记得，那日南宫拥着她时，还曾说过一句话，似是自言自语，低不可闻。 “妍妍……如果你只是柳妍……”。 南宫靖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真如她猜测的一般，南宫靖有什么瞒着她。如果南宫靖那会儿已存有其他心思，那么说明他当时的话不过是谎言而已。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 苏尹一阵头痛，终究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这两天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让她有些疲惫，如今指婚一事已成定局，尘埃落定，自己是不是也该放手，不要再去计较到底真相如何，谁对谁错，因为有时候真相比现实更难以承受…… 苏尹起身推开窗户，无星的冷夜，月显得如此单薄而孤寂，有如烟的墨色薄云丝丝缕缕，轻浮在月色之上，半明半晦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并不留念一份并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但是她想知道为什么，她想知道即使不能成为爱人，但他是否值得成为朋友…… 第二天圣旨便到了，苏尹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依照着礼仪接了旨，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回苏府。清婉很开心，她带着羞涩和诚意恭喜、祝福苏尹，让苏尹如鲠在喉，半天出不得声，只得含笑低头，掩去心中苦涩，却不知眼角已隐隐泛起泪花。 清婉轻轻执起苏尹的手，“meimei，虽相处时日不多，但清婉与meimei一见如故，分别在即，心中不舍。只盼成家后，meimei能记得jiejie，常常走动，再续姐妹情意。” 看到清婉微红的眼睛，苏尹心中感触良多，只是几番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纷繁复杂，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执手相看无语，只是泪眼凝咽…… “郡主，太后召郡主叙话。” 随宫娥来到太后就寝处，太后正闭眼养神，苏尹示意不用惊动太后，自己缓步走过去，坐靠在榻前，为太后轻轻垂着小腿。 这近一个多月的相处，太后待她们极好。她与清婉也如同姐妹般，常常在一处说笑练琴，清婉还替苏尹画了一幅画像，便是花宴当日她cao琴的模样。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想到即将走向未知的生活，愁从中来，苏尹心中一片寂寥…… “丫头，想什么呢，过来哀家身边。” 听到太后唤自己，苏尹赶紧收拾心情，起身坐到太后身边，嘴角不忘挽起一个笑容。 “当然是想太后，想太后待我们极好……” “傻孩子，不要以为哀家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不喜欢楚儿，是吗？” “太后？” 苏尹心里一惊，不知太后此话何意，难道是她神色显露的太明显了么？苏尹看向太后，只见太后温婉的看向她，笑容慈祥而平静。 “如月不敢瞒太后，对于小王爷，如月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但如月与小王爷交好，视他为知己。” “楚儿并非生就冷淡薄情之人，只是……只是遭遇与他人不同罢了。其实，他文武全才，心细如尘，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我从未见他对女子像对你这般用心，成亲之后定会好好待你。” 苏尹微微有些吃惊的看向太后，虽知太后长女乃是镇北王爷正妃，沐云楚的母亲，也就是说沐云楚是太后的外孙，但也从不见太后如此夸赞过其他皇孙，实不明其中含义。而且，沐云楚虽帮过她，但都是宫外的事情，太后说他对自己很是用心，难不成知道上次沐云楚解她在淑芳宫中被韩启所困之围？苏尹暗暗心惊，这皇宫里果然步步为营啊。 “尹儿，其实哀家已观察你不少时日。你聪慧敏锐、性格开朗，然遇事冷静，为人心善，是楚儿极合适的王妃人选。你可知，其实你指婚与楚儿，哀家也出了一份力。” “太后……” 看着太后笑着执起自己的手，苏尹不解的看向太后，好一会儿，又觉失礼，赶紧低下头来，心绪难平。 “即使，楚儿不来找哀家，哀家也会这么做……哀家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楚儿对你的感情，也相信尹儿你，相信你们可以幸福……万事纷争，终有果，希望哀家这一步没有走错……” 太后眼中隐隐有光影闪动，看着苏尹的目光，又似透过她看向了更远的无垠……苏尹虽不明白太后深意，但太后既然不说明，她也不便问，只觉得太后说起这番话颇为动情，似有无限感慨，欲语还休。 苏尹不知如何回太后话，感觉有些事情虽如她想象一般，却又远远超出了她的猜测，对她来说，或许有一些真相永远遥不可及。想到自己与沐云楚之间的口头协定，想到这场婚姻对她来说不过是逃避皇上指婚的一个计，苏尹就觉得心中愧对太后信任。 “太后，也许你把尹儿想得太好了，尹儿心中有愧。” 苏尹低下头，不敢看太后的眼睛，心中惴惴。 “尹儿，答应我……” 苏尹听到太后突然称自己为“我”，心里一惊，一种不安掠过心头，心思百转，却理不出一丝头绪。抬起头看向太后，此刻，只见太后目光灼灼，神色却平静而坚定，端庄而慈祥的面容透出一股隐隐的威严，一种无形的压力缓缓将苏尹包围。 “太后有所吩咐，尹儿自当听从。” “尹儿不是我吩咐了，你当做命令去执行。我要你真心诚意的去做，为你、为楚儿、也为了我，也为了……” 太后没有说完便闭上了眼，情绪颇为难平，苏尹并没有听清太后后面的喃喃自语。等太后再睁开眼睛时，似乎已经平复了心绪，仍是盯着她，目光切切。 “尹儿，你可愿答应我，时时陪在楚儿身边，爱他，照顾他，帮助他，开导他，温暖他，做他的好王妃，好妻子，给他一个温暖而幸福的家？” 苏尹浑身一震，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让她答应这样一个要求。若是换做别人，这并非难以做到。沐云楚如此优秀的男子，想必想要爱他、照顾他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 但是，自己只是想让沐云楚帮忙度过眼前的危机而已，沐云楚与她也已有口头协定。她并没有想过要和他过一辈子，也没有想过要做一个王妃。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对她来说却是大大的难题。 苏尹微微皱起眉头，心绪难宁。太后对自己如此亲厚，她不忍随意答应太后，以蒙混过关再事后反悔。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发出不协调的声音，手心已有了薄汗，嘴唇被牙咬住传来轻微的痛意。房间里越来越静，静到已经不能再沉默下去，但她却仍然没有想到好的措辞去解决眼前的难题。 “太后，我……” 苏尹声音微颤，心里着急，抬起头来，却看到太后眼角隐隐闪动的晶莹，里面充满着惊讶、失落、黯然和点点期冀……苏尹一时震惊非常，太后居然流泪了！苏尹心中难受，一咬牙，话已脱口而出。 “太后，尹儿答应你……” 说出这句话，苏尹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感到胸中的压力被骤然抽空，心中一片空无。 “好,好！有你这句话外祖母就放心了……呵呵” 听到太后自称外祖母，苏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也不作声，心中滋味难名。 “楚儿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来跟外祖母说，我定站在尹儿这边，帮你教训他。” “太后取笑尹儿，尹儿到时候将这番话告诉小王爷去，让他知道太后您厚此薄彼。” “好伶俐的小嘴。不过，这么快就想到要去告诉楚儿，倒是让外祖母高兴还来不及，哈哈……” 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渐渐随笑声而逝。对于以后的路，苏尹此刻心中一片无边的迷茫。虽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但她已经不愿再去想以后的事情了。之前，自己费尽心思为憧憬的生活计划，奔走，但到头来却越来越偏离了她的初衷和预想。那么，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已经留下的细伤，时间会慢慢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