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离愁（上）
沐云楚终还是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开始教苏尹一些简单的防身术。这些看似简单的一抬手，一低头，一踢腿，一弯腰，并非想象中的容易。因为前世有十几年的舞蹈底子，学起来倒是快，做出来也好看，但好像并没有发挥出它的威力。沐云楚不说好也不说坏，天天耐着性子陪着苏尹一块儿，有时候因为有事情走开，便让沐雨在一旁指点苏尹一下。 自从到了行云山庄，苏尹倒是经常见着沐雨，他和沐云楚走得非常近，全然不像在莲城时那么隐蔽，不过也仅限于他们三人的时候。沐雨基本不怎么说话，有一次他走近给苏尹纠正动作时，苏尹才发现，他的左脸颊下方有一条很长的疤，一直延伸到颈部，没入到衣领里。但是苏尹却并不觉得难看，沐雨面容本就硬朗，身材高大英挺，这样更增添了些男人粗犷的味道，浑身散发出成熟男人的魅力。 山中的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这日下午，苏尹在屋里看书，夏荷进来跟晚晴在外屋说着话。晚晴在他们到后第四天上便到了，沐云楚见她也喜欢夏荷，便让夏荷留下来和晚晴一块儿服侍她，两小姑娘倒是很快便聊到一起了。 “晚晴jiejie，这都快过年了，主子也要出门吗？本来和冬雪jiejie约好，今天下午教我绣新图样的，结果她说要给主子收拾出门的东西，所以不能来了。” “主子的事情也是我们能随便过问的么，你就是不长脑子。” “夏荷有时确实笨的很，jiejie要多教教我才是，呵呵” 苏尹在里屋听着，不由皱起眉头。云楚要出门？怎么都没有听他提起，不带上她吗？想到这里，苏尹突然有点失落，自离开盛都以来，沐云楚一直都将她带在身边。他要去多久？眼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他还回山庄过年吗？ 想到这里，苏尹再没有心情看书，起身去拨琴弦，三两声几不成曲，心里恹恹的，于是走到外屋，见两个丫头在做针线活。 “晚晴，小王爷要离开山庄一阵子，怎么都没有听你说起？什么时候出发？有说去哪吗？” “小姐，我也是刚听说的，并不知道详情。” “恩……” 想着事情，人已经出了屋子，苏尹不知不觉往沐云楚的园子走去。远远的便见沐云楚负手站在园中，盯着什么看得出神了。苏尹走近，顺着沐云楚看的方向瞧去，原来是一株腊梅终于吐出一星点嫩黄，俏生生的立在枝头，似乎柔和了这一片天地间的清冷之色。 “山上的梅花果然要开得晚些。” 沐云楚似乎还未回过神，闻言转过身来看她，还带着刚才看梅花的眼神，朦胧的，温柔的，欣喜的，珍爱的…… 苏尹一愣，别过眼去，“我又不是这花，这样看我作什么。” 沐云楚微微扬起嘴角，脸上的线条顿时柔和起来，仍是看着苏尹，也不出声。苏尹抬眼去看那一小簇腊梅，心里琢磨着，怎么问他才不会显得唐突，毕竟他离不离开跟她好像没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我要离开山庄一段时间，明日就走。” 苏尹微微一愣，见沐云楚主动提起，便也没什么顾及，只是想不到他那么快就要走。 “什么时候回来？还，回山庄过年吗？” “不知道，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 感觉心里空空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怎么也填不满。若是过年他不回山庄来，她一个人呆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 “带上我一起好不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苏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突然漏掉了半拍，然后又越来越快。自己也有些吃惊，居然不经考虑就说出这样的话来，脸开始不争气的烧起来。余光看到沐雨从回廊另一头往这边走来，苏尹赶紧冲沐云楚一笑，慌忙说道：“我，我说笑的，你忙吧，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沐云楚突然拉住她的手臂，苏尹见沐雨已在不远处停下来，眼睛看向别处。苏尹一阵尴尬，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学的几个招式，也来不及细想，便使了出来。 沐云楚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笑意，等苏尹心中警觉为时已晚，她另一只手还没有碰着沐云楚，他的手已经一转、一抬，脚下一绊，苏尹便被沐云楚伸手揽在胸前。离得那么近，苏尹都能感觉到沐云楚呼出的热气，她又羞又急，脸上一阵火烧火燎。 “你，你教的什么招式，一点用都没有。”苏尹拿眼睛瞪他，不过话却没有一点底气。 沐云楚不说话，也不放开她，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那么明显而温柔的一个微笑，明朗得能一直到达对方心里。 “这里安全。我答应你，陪你一起过年……” 苏尹讶然，看着沐云楚的眼睛，那样深邃而沉静，带着星子一般的光亮，让人移不开视线。苏尹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在不停的挣扎，犹如春日的野草，终于从石缝中探出头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香，是腊梅？是他身上的冷香，抑或是自己脖颈间的甜香？一丝丝一缕缕，然后层层将他们包围，一如此刻缓缓滋生的暧昧情愫，萦绕、束缚成他俩之间缠绵的羁绊。 苏尹突然有种想要拥抱沐云楚的冲动，让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和她那浅浅而不容忽视的眷念…… 苏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咚咚地跳个不停，不过，她没有那么做，只是挽起一个微笑，望着他，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等你。” 瞥了一眼沐雨，见他还站在原地，知道他一定有要紧的事要和沐云楚商量，苏尹转身离开。 …… 朱帘轻卷，风清梅香渡。 这一日，晚晴随冬雪去山下的城镇采补一些年货，苏尹便让夏荷也休息一天，不让她跟在身边伺候。不知不觉中，园子里的腊梅已开，嫩黄、粉白，一簇簇缀在枝头，晓掀窗，有幽香盈鼻，沁人心脾。 自离开以后，沐云楚却未有一点消息送回来，再过两天便是“除夕”了，不知道……苏尹心中有种莫可名状的情绪，难道这便是离愁，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小姐。” 晚晴急急的走进屋来，看样子还没回屋里除了披风便过来了。苏尹疑惑的看向她，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小姐，我在城里听说了一个消息。说，皇上昨日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大赦天下。” 苏尹一愣，在宫中的那段日子，她已经对这几个皇子的出生有一些了解。三皇子是已薨皇后蒋氏的小儿子，蒋氏的父亲也算是跟着先帝打过江山的功臣，中年只得这一女，而且战死在沙场，蒋氏不久丧母，先帝念其父亲有功，很早便将之养于宫中，后指与长子为妃，是当今皇上的结发妻子。蒋氏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在八岁上不甚从马上摔下夭折了，蒋氏从此一病不起，不久便过逝了，小儿子夜天煜便是刚立的太子，女儿赵玉，就是当日在满庭芳中遇到的玉儿，都是由太后带大的。 夜天煜，苏尹在太后那里见过一次，他来给太后请安。据说他随母亲，性情温和，为人仁厚，但并无什么过人之处。盛朝并无立长之说，皇上这一举，表明了他对已故皇后的尊重怀念，对功臣的重视缅怀，巩固了朝堂之中一些老臣子的心，但多少也说明了对长幼一事的看重。 沐云楚在立嗣之前离开山庄必定也与此事有些关联，只不知道他支持的是谁，在这件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苏尹想到他和夜天信的关系不错，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历来太子之争就是一场恶斗，不知道他现在如何，只要平安回来就好，对她来说，谁当太子都一样。 “小姐？小姐？” 苏尹回过神，“晚晴，有小王爷的消息吗？” “还没有。不过，小王爷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小姐不用担心。” 苏尹木讷地点了点头，心里隐隐泛起一丝担心，不过，既然大局已定，想着沐云楚可能很快便会回来了，心里又有了盼头，感到一阵安心。 日子又过去了两天，仍是没有什么消息，也不见沐云楚有书信或是口信。他刚离开时，苏尹还盼着日子过得快些，如今，他迟迟不归，明天便是除夕了，她又盼着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些…… 苏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沐云楚离开后，她便有些恹恹的，心里老是惦记他。惦记？苏尹心里一愣，随即自嘲的笑笑。是的，她在惦记他，想他，这是不是说她已经开始有些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