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国之大梁（二）
十一月的星叶城，清晨总有浓雾笼罩。在萧府的花园里，十几个早起的丫鬟静静地穿行雾中，收集那凝聚在菊瓣之上露珠，近来相爷都在家，萧海兰每日总要亲手烹茶、献茶，只是不知为何那茶却总是苦的。 在花园一角的梅树下，管家老刘替萧正宗将鸟笼上的罩子一一取下来。 “大人，授三等公爵的圣旨下了第三次了，若是您还辞而不受的话，恐怕……”老刘算是萧府的老人了，当年还曾跟着萧正宗一起出征飘渺国，无意中惹了是非撸了官职，才在萧府中当了个管家，“恐怕就会被说成是倚老卖老、抗旨不尊了。” “朝中已有此议论了？”萧正宗悠闲地往鸟笼中洒了几颗小米，又伸出指尖逗弄那鸟儿一番，“那便接了吧。你再去买些爆竹回来，同时吩咐厨房明日我要大宴群臣，要他们仔细准备着。” “大人，如此铺张，好吗？”老刘皱着花白的眉，那眼角的鱼尾也愈发深了。 他也老了，萧正宗想，“皇恩浩荡，这旨不接便罢，若接了，便需接得磊落，让世人皆知，百官同贺，岂不是人生妙事？”他逗完最后一只鸟，稍一伸手，便有个伶俐的小丫鬟递上一条湿毛巾，他擦着手，“人还没找到吗？” 老刘欠了欠身，靠近他些，道，“没有。不过去了漠北的老八捎信来说，好像寻到了她的踪迹，问抓到的话，该如何处置。” 这老八倒是个细心的人，知道形势不同，处理的方式恐怕需要变通。萧正宗只幽幽地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皇后，而她正在宫里深受恩宠。” “您是说？”老刘到底有些不忍，那毕竟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对老刘的这一问，萧正宗没有再回答，只赤着足，提一只蒙了黑罩的鸟笼，在花园中沿了一条僻静的石子小路，缓缓而去。 “老爷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冲着他的背影施了一礼，老刘匆匆走了。 听他走了，萧正宗回过头张了张嘴，终还是没有开口，只目送他走远，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人的一生，会有许多无奈，一旦选择了，却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 ***** 在来仪殿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臣妾给陛下请安。”一身素色睡袍的萧夕夕顶着黑眼圈，依足礼数向小皇帝行了礼。 “朕不是说，你见了朕都不必行此君臣大礼了吗？”齐天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是我爹昨日来过。他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算再怎么受宠，这应有的礼数还是得做足的，省得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让爹爹在外面难做人。”夕夕有些委屈，她何尝想跪呢？地上又冷又硬的。 “你不是向来不听国丈的话么，这次怎么又听了？”齐天乐扶她起身。 “这次不同。”夕夕拍拍膝上的尘，胡诌道，“我忽然发现爹爹最近不同了，仿佛忽然间老了几岁的模样，他的腿脚也不够灵便，头上的白头发也更多了。我不想让爹爹再为我担心。” “是么？”许多日没有上朝，齐天乐已经很久没有召见过任何大员了。 “对了，爹爹还问我你对我到底怎样。” “嗯，那你怎么说的？” 夕夕白他一眼，“当然是据实直说啊。” “连同你经常将朕踢下床的事？”齐天乐笑笑， 拉着夕夕的手，一起上chuang钻进被窝。齐天乐趴在枕头上，让夕夕给他按摩，“你说说看。”自从他发现夕夕又这手艺之后，便每日腆着面皮让夕夕给他按摩一下。 有关按摩的事，夕夕总觉得自己委屈得很，一个才刚刚绽出骨朵的小孩子居然就学着宰相府中大娘的模样，动不动就要让自己揉肩捏腿的，感情他竟是将自己当免费的按摩小姐使了？谁让自己闲得慌，便偷偷学了这门手艺？但，好歹看在他每日都有新鲜糕点奉上的份上便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夕夕舒活一下自己的手臂，将手搭在齐天乐的肩颈处，“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齐天乐眯着眼睛问。 “今天我……呃，臣妾哈，出去逛了逛，看见一处不错的建筑，叫承露殿的。想进去瞧瞧，却发现这宫殿是被封了的，那里藏着些什么呀？”夕夕对宫里的故事委实有些好奇，将来出了宫，若能根据这些故事，写出一本《宫廷奇遇》之类的惊悚小说，一旦刊印出来，说不定 自己也能在这个地方千古留名，总比整天顶着萧依依的名头当什么皇后好。这个职位做的好了，贤后之名却是萧依依得了；做的不好，便是jian后，最终落个五马分尸的凄惨下场，倒霉的却是自己，这笔买卖着实一点都不划算。 齐天乐轻咳一声，缓缓道，“嗯，说起这承露殿，记得曾有一次，半夜里，朕路过御花园的时候，看见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眼前晃了晃，不见了。我又走了两步，那白色的影子却又出现，待我去找，它又隐了。我再走两步，它又出现，如此再三，我便想非要捉住它看个究竟不可。于是我追着它走啊，走啊，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一处殿前。我抬头看，正是承露殿，本想顺着原路回来，却又瞧见那白影在殿里朝自己招手，一时好奇，我便跟着它去了。进殿一看，却发现那殿中的梁上挂的全是白衣女子，一个个蓬头散发、面色青紫。那红紫色的舌头从嘴里伸出二尺来长。我一时吓得懵了，正在这时，就见她们一个个忽然睁开了眼，露出白色的眼珠子，那些白眼珠特别吓人，没有一丝黑影。她们抻着森然的白骨手臂阴森森地朝我走来，一边走一边哭喊着……” 臭小子！又用这种无聊的鬼故事来吓唬本姑娘！夕夕捉弄的心思一起，陡然一把紧紧扣住他的喉咙，同时，捏了嗓子颤声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啊——”齐天乐惊叫一声，甩脱她的手臂，反身直盯着夕夕瞧。 被他盯得烦了，夕夕也死死地瞧着他，“看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