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会飞的烧鹅（上）
夕夕入宫后，这是第一次踏出凤栖宫那重森森的宫门，夕夕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在狭长的甬道中，东瞅瞅西望望，但入眼的也不过是数米高的朱漆宫墙，还有几十扇大大小小的宫门，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司膳司离内廷的住处其实比较远，在永寿门东边路南的一群房子里。 萧夕夕的运气不错，随着他们一直到了司膳司。远远地，她就闻见一阵浓郁可人的饭香菜香，各种菜色混合着，让人垂涎不已。夕夕顿觉自己的选择实在太明智！毕竟，这里汇聚了天下最精致、最美味儿、最奇特的菜式！ 一间大堂里安了上百个灶炉，依次排了号，整整齐齐的，看来甚为壮观。每个灶炉旁都有三四个人，有洗菜的，有切菜的，有掌勺的，还有拿了纸笔登记的，也有闲来无事四处晃悠的。各种声响交汇在一起，却并不显得杂乱，一切都井然有序。 闻着菜香，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夕夕兴奋极了。 见一处僻静的隔间中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在洗白菜心，她一段一段洗得极为仔细，夕夕觉得她洗菜的方式实在太慢，手冻得像胡萝卜一般红，实在有些受罪，心想这个活简单自己也会，便走进去道，“来，我帮你！” 那小宫女瞥她一眼，没有说话。 夕夕当他同意了，便蹲下来，撸了袖子伸手要洗菜。 那小宫女却猛地转个身将她挡在圈外。 被他撞了一下，夕夕晃了晃才立稳，恼道，“喂，我是想帮你……” 小宫女挥了挥手，冲她抛个白眼，“回你的学徒处去，别弄坏了我的白菜芯，这可是要做给当今皇后娘娘吃的白菜心！一斤一两银子！弄坏了，你赔得起么？” “什么白菜？居然一斤能卖一两银子？”夕夕不禁有些好奇，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一两银子等于千贯铜钱，乡间的白菜也不过一文一斤。 那小宫女不无得意地道，“这有什么奇怪？要知道，这种白菜的种子是从漠北极寒极旱之地运来，宫外是绝对见不到的，养在特建的琉璃屋中，每日用新鲜牛乳细细浇灌，有专人烧火、捉虫，白菜长大后，旁的菜薹不要，在长大之前都要细心掐掉，只在开花的前夜，取正中间那根。这样的菜心才是最美味的！” “原来这样！”夕夕叹口气，难怪这菜心吃起来格外嫩滑、甜爽，甚至带着牛乳的清香，她原以为是用了特别的烹制方法，却不想这材料的准备一项上便如此麻烦。就算自己知道烹调方法，只怕用一般的蔬菜也难做出那样的美味儿了。这让一心想出宫的她，多少有些惆怅——若是就此出了宫，美味儿便难得了。 “那你刚才所说的学徒处又是什么地方？” 小宫女用怀疑地看着她，这眼神让夕夕预感到一丝不妙，自己大概问了些绝对不该问的东西。夕夕反应极快，察觉到问题，立即打着哈哈笑道，“跟你开玩笑的。我自然知道学徒处在什么地方，我先走了，多谢你告诉我怎么种出好吃的白菜心！”说罢，风一般地跑了。 走出那个大堂，夕夕才看清楚，那屋子上挂了牌子，牌子上写了三个大字：素菜处。这才恍然，难怪方才转了一圈竟没瞧见一片rou食。 这有素菜处，必然也应该有荤菜处。 在这座建筑群落中，她随意晃了晃，果然见到了荤菜处的牌子。这荤菜处的规模不比素菜处小，只是此时大多数人都还在备菜，夕夕见不得这样多血腥的场面，匆匆看一眼便出来了。 夕夕想瞧瞧这里专做点心的地方，但晃了半晌也没寻着，想找人问问，却又担心自己露了底会被人轰出去，索性自己一个人莫不做声地慢慢晃悠。 专做点心的地方没找到，却看到个“荤菜处挂炉分处”的匾额！ 那门虽锁着，却微露出条缝，夕夕一笑，从缝里钻进去瞧个究竟。刚进去，便一眼瞧见一排排挂得整整齐齐的烤鸭、烧鸡，这才明白过来挂炉分处便是专做烧鸡、烤鸭、烤全羊之类熟食的地方。数一数少说也有百只，夕夕暗想这宫里，还是食rou的人多些。 这屋里的rou香味儿夹杂着果木燃烧的香味儿，委实馋人得很，夕夕肚里的馋虫都被一一勾起来。炉内填的都是上好的梨木，无烟，火焰旺盛，而排列整齐的禽rou之间的距离恰好能让它们受热均匀，一看那枣红色的外皮便知这烧鸡、烤鸭皆是皮层酥脆、外焦里嫩，配上萝卜条再蘸着蒜泥、酱油，甜香之中更有一丝辣意，那滋味便可用“妙不可言”来形容了。 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干出偷鸡的下流勾当，便想退出来，却瞧见了让她觉得不舒服的一幕：当一只烧鸡掉在地上了之后，一个套着白围裙、戴了白袖套的厨子不是将它扔了，也没有将它洗过，而是迅速捡起来随便用手中一块儿泛着黑色油光的麻布擦了几下，又挂回原处。 看过这一幕了之后，夕夕愤懑地想，如果没有来这里该多好！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想吃烧鸡、烤鸭之类的东西了。 正在这时，她听见有人道，“嗬，今儿个这儿倒像是过年了？” 夕夕忙躲在烤箱后面，便见那厨子将油糊糊的手在白围裙里面的黑围裙上擦了擦，笑道，“罗大人啊。对那些人来说，也就算提前过年了。你想这是砍头饭，能不做好点儿么？只是小喽啰每人一只御制烧鸡，大喽啰每人一只烤鸭，最大的那位送只烧鹅，对他们实在太仁慈了些！” “这无非是想彰显我国物阜民丰的盛世景象，还有所谓帝王的仁德罢了。几只鸡鸭又能值多少钱？明日大典上，这百余人便也可安心上路了！”说话的人穿了件宝蓝色的太监服。 “那也都是他们活该，谁让他祸害……” “你说得没错！他们个个都该死。对了，我让你帮我备下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那是自然，大人稍等，小的这便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