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jian贤之分

    在司礼监提督的带携下，夕夕顺利回到凤栖宫。

    见宫中一切如常，夕夕稍稍安了心，也不知道那个什么晋王后来还有没有再受到他们的刁难。但看起来他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他们欺负他也不会是一天两天了，自己就算帮了他这一次，下一次难免还会有同样的遭遇。

    人，在这种弱rou强食的环境下，如果一味地软弱，那势必会被旁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就像自己这具躯体中原来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儿。弱者愈弱，强者愈强，一来二去，本来就不平衡的局面更加一面倒，否则她也不会……。

    想到这里，夕夕不觉想起了晋王最后做的那个奇怪手势，他为什么要摸耳垂呢？夕夕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嗡地一下炸开了。

    耳洞！

    他说的是耳洞！

    对啊，一个小太监怎么可能有耳洞？！

    夕夕揽镜自照，本以为自己的行踪神不知鬼不觉，谁想刚出门就惹出这么些事，连个智力有缺陷的孩子都能很快看出自己的破绽！可见扮小太监还是有很大缺陷，这出宫的办法还得另想。

    正想着，尚服局的尚服正来了，亲自送来最新制作的一批衣服。

    夕夕觉得自己在宫里的这一个多月，除却睡觉、吃饭，做的最多的事便是这试衣服。每日，总有尚衣局送来新鲜花样、新颖布料供自己挑选，隔三岔五便有新衣送来供自己试穿。无论衣裙帽鞋袜都各成一套，就连一条丝帕上的刺绣都精致华丽、极尽巧思，件件让人爱不释手。虽然夕夕跟她们说了很多次，自己还在长个子，衣服可以少做些，有得穿便好，但每日还是穿华丽的新衣。

    为明日献俘大典而准备的礼服就在其中，和大婚之时穿的礼服形制相似。镶满翡翠、珍珠的翠龙金凤冠晃得人眼发花。但袆衣的颜色却略有差异，这次是庄重大气的深红色，而不是那日喜庆的嫣红，上织翟鸟文十二行，间以小轮花，红地的领、褾、襈、裾上织了金云龙纹，那些龙一条条绣得张牙舞爪、蕴威含怒。绑上同色的蔽膝，再配上白玉革带，上面满满当当地挂了十件玉饰、四件金饰，多数夕夕都不认识，只知道稍长的一种叫做白玉云祥玎珰，当真如其名，走起路来便玎玲珰琅地响个不停。

    夕夕喜欢在走路的时候听见这样的声响，便刻意让它们欢快地摆动起来。

    见她高兴，身边一个太监忙不迭地赞道，“娘娘，您穿上这套衣裳真好看，特别有威仪！”

    得了赞美，夕夕一乐，“是吗？”

    那太监忙又向前一步，好让夕夕将自己的面貌看仔细些，“奴才哪里敢欺瞒娘娘，娘娘身上自有一股非常的威仪，奴才在百步之外便能清楚感觉到祥云缭绕、紫气冲天，尤其是刚才走的那几步，当真是仪态万千……”

    “真的呀？”夕夕觉得他这马屁越拍越离谱了，不由笑着回一句。

    那太监笑得越发妖娆，搜肠刮肚，想要说出些让这位小皇后更欢喜的话。

    而那尚服正身后的一个低阶女官却看不过，拜道，“皇后娘娘，请恕奴婢直言，娘娘方才的举止略有不妥，有损您的国母威仪。‘行不回头，笑不露齿’，走路安安闲闲的，纤腰微步，这才称得上真正的端庄美丽！”

    尚服正扫她一眼，脸上有些不好看，“下去。以你的身份，这儿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那低阶女官瞥一眼尚服正，乖乖起身退回了后排。夕夕知她说的是事实，凌虚国的贵族女子最重文静娴雅，而自己向来是和这几个字无缘的，瞧她起身、退后的动作，简直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中女子行为的典范，妙曼而雅致、衣袂翩然，宛若一朵空谷幽兰。

    夕夕倒也十分赞赏她的正直和勇气，只可惜，她此刻需要的是十分听自己的话、能够尽量不顾及那些繁文缛节的“jian人”——比如方才那个很会谄谀奉承的太监。至于正直的人，还是留给那些真正要当贤后、想名垂青史的后来者吧。

    夕夕转头朝那太监笑问，“你叫什么？”

    那太监受宠若惊，垂首道，“奴才冯小宝，在尚衣监做事。”

    他是端着凤冠进来的，夕夕自然知道他是尚衣监的人。这宫中人事复杂，太监自有太监的系统，宫女也有宫女的系统，侍卫、御医也有各自的一套班子，那些大大小小的官职名称把夕夕搅得头痛不已。尚服局和尚衣监都是负责皇室的冠冕、袍服、靴、袜，不过一个属于宫女系统，而另一个则是属于太监系统，二者有合作却又相互区别。

    夕夕只觉他的多此一举十分可爱，便朝他勾勾食指，“你走近来。”

    冯小宝紧走两步，走到夕夕近前，依然低着眼帘。

    “抬头，睁眼，让本宫看清楚些。”

    冯小宝赶紧抬头朝夕夕笑笑。

    夕夕也冲他露出一口缺了大门牙的贝齿。人长得还算清秀，带在身边不会寒碜，两只眼睛小了点儿，但是聚光，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好。冯小宝，以后你就留在本宫身边，专替本宫整整衣服什么的。”

    冯小宝喜得忙拜下，“谢皇后娘娘！”

    “嗯，起身吧。”夕夕暗暗瞟了那个低阶女官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不嗔不怒，面色比那尚服正还要平静些，心中动了玩笑的心思，便对那尚服正道，“刚才本宫听见这边有人说话，却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娘娘，她说……”尚服正有些犹豫。

    那女官道，“奴婢说娘娘方才的举止不合适，走路时发出的声音过响恐怕和明日庄重的氛围不合。”

    夕夕抬眼看着她，“你没听说过对小孩子要多说些赞美的话吗？”

    女官笑笑，“奴婢只听说，对便是对，错便是错，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才不至于让他误入歧途。更何况，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当为天下表率，更不能率性而为，让天下人笑话。早听说娘娘聪颖好学，便是这如何女扮男装、如何偷鸭摸狗都要学一学，自然清楚奴婢所言。”

    “你……胡说什么？”夕夕的脸白了白，那样的秘辛她如何知道？

    尚服正忙低头，“是奴婢管教无方，请娘娘恕罪。”

    女官对她施礼道，“尚服正大人不必忐忑，奴婢并非在您手下当值。从今日起，奴婢便是娘娘的贴身女官，专门负责教导娘娘的举止、仪态，若是出了差池，便是奴婢的责任。”

    “你就是……那个碧萝？”夕夕从没想过萧正宗派给自己的女官会这样年轻，看她的模样，也不过十六七岁而已。本想给她留些好印象的，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的了。她一定会将自己当成那种顽劣的小孩儿而多加照顾了！

    “谢娘娘记得奴婢的名字。”碧萝温婉一笑，当真是秀丽端庄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