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山间小店（一）
王有福终于背着那可怜的女人走了。 夕夕松口气，轻轻掀开毛毡，四周的阔叶树伸展着干巴巴的枝桠，未化的雪地反射出一片刺目的冷光，她眯着眼过好一会儿才适应。 她将那只笼子翻出来，掀开罩子一瞧，果然是它。 它睁着两只眼睛笑眯眯的：你倒是敢骗人！我现在倒是觉得这个王有福可怜了。 夕夕撇撇嘴：他虽然有些可怜，但终是个贪财好利之人，连死人头上的玉簪都不放过，还想将你卖了。将他留在身边，终是不太可靠，指不定就为了些钱，会连我也卖了。他之所以那么害怕，其实还是他心里有鬼。反正他是想出宫的，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他好了。 它偏着脑袋：你说的也有道理。 夕夕笑笑，只将身上的衣服反穿，又在地上蹭了些灰，让人瞧不出衣服本身过于鲜亮的色泽。 鸟儿瞧她的目光变得越发深沉：你倒是聪明得很。 出门在外什么样的人都会碰到，这叫防患于未然！夕夕又往脸上抹把灰，冲它拍拍肩：你站上来吧，我们往西走。你这小短腿儿，可没我走得快。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你可是一国的皇后诶？不准备回宫吗？鸟儿有些奇怪。 好不容易出来了，总得玩儿个够吧？夕夕将两只眼弯成一对明丽的月牙：你倒是很值钱，有人出一万两银子呢！一万两银子啊，那是什么概念？ 喂！你不会是想把我卖了吧？鸟儿的强调里满是幽怨。 夕夕双臂环胸，坏笑着：你很害怕被人卖了吗？那，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其实她心底想的却是，能出一万两买它的人，一定有特别的目的，这个家伙不知道隐瞒了多少事！正想着，夕夕只觉一阵阴风刮过，肩膀一沉，便被它牢牢地攥在爪下了。 夕夕噙着两点泪花偏头瞧它：你能不能轻点儿？很疼的！ 它似乎也很委屈：我用力已经非常轻了！要知道，我若真用力一抓，便是野狼的头骨也能击碎。因为，我的名字是吉达！ 夕夕点头：好吧，吉达，你先下来。她将一片毛毡叠了五六层，垫在肩膀上：你现在可以上来了。 它抬头看看她：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吧。省得你说我以大欺小。……或者，我们可以骑马…… 它用翅膀指指马车上套着的两匹马，有点兴奋。 ***** 星叶城郊的山间小路上，一辆马车在飞驰。若是谁此刻仔细瞧那马车，定然会被吓到。 倒不是因为车驾上只坐着一个小孩儿，而是因为攥着缰绳指挥马匹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大鸟！ 夕夕觉得这个场景有点荒谬、怪异，不过那缰绳确实在它爪子里攥着。 出宫的事太意外，她一时也没想清楚该去哪里，只想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先填饱肚皮再说。 朝西不多远，是条纵贯南北的驿道，沿着驿道往北，耸峙的群山遥遥在望，听说越过这些山，便可通往北漠；沿着驿道往南，便是烟花繁华之地。 就在这驿道旁有一家农家小店，说是小店，房子却全是用木头茅草搭建，更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屋子，房顶上长着草，荒凉得很。只有门楹上贴出的红对联、和那挑着的破旧酒幡显出几分人气。 听到马蹄声，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奔出来瞧见下车的夕夕，兴奋地朝屋内喊，“爷爷，来人了！”说着，便跑到夕夕身旁，殷勤地扯着她的衣角，“这位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瞧着他那一指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庞，夕夕忍不住想捏捏他的脸蛋，“小朋友几岁了？” “你才小朋友哩，狗蛋七岁！已经是大人了！”小童晶亮眼中颇有些不服气的神色。 “哦，原来你叫狗蛋？”夕夕笑笑，乡里人总以为叫个贱名就好养活，他的父母也是如此想的吧。 “你这客官笑什么？难道我的名字不好听么？”狗蛋白夕夕一眼，倒让夕夕更乐了。 “好听……好听……”夕夕忍住笑，“你这儿有什么吃的？”驾着马车奔波了半日，腹中早已空空。 “主食有馒头、菜有萝卜干、腌白菜，喝的有白开水、粗茶、米酒。馒头一文三个，萝卜干、腌白菜三文一盘，白开水一文钱可以给您灌一壶，茶水两文，若是米酒的话一碗五文。”末了，他盯着夕夕冻红的鼻尖又补充道，“我家自酿的米酒又香又甜，就是小孩子也能喝的。天冷，喝些酒可以暖暖身子。您要不要来点酒？” 夕夕暗想，他倒是业务熟练，食物价格也合理，便道，“你先每样都弄些给我尝尝。” 一听这话，狗蛋有点不高兴，“这山里，冬天弄点吃的东西不容易。上次我就遇到一个人说是尝一尝，其实是来吃白食的……” 夕夕饿得心慌，没心思跟他理论，便道，“先上一个热馒头，一盘萝卜干，一碗清茶，一碗米酒。” 狗蛋脸色终于好些，“别的容易，但馒头只要一个热的，可说不过去。一只大锅，可以蒸二十一个馒头，您却只要一个，另外二十个，我卖给谁去？钱也不好算啊？大过年的，您走驿道这一路上定然缺吃少喝，不多带些吃食怎么够？清茶是论壶卖的。” 这小孩子实在伶牙俐齿，夕夕觉得他说得也对，点头道，“那好吧，馒头我要一锅，清茶一壶。可以了吗？” 狗蛋终于眉开眼笑地伸出小手，“一锅馒头七文，萝卜干一文，米酒五文，清茶两文，一共十五文。您得先给钱，我家小本经营，概不赊账。” 真是小鬼头。夕夕无奈地从怀里掏出一只金耳环，放进他手心，“这个应该够了吧？” 狗蛋看了两眼，却将那耳环放回夕夕手上，一本正经道，“这个我不能收！这个若是假的，我可就亏了十五文钱；若是真的，那就太多了，我找不开。您给十五个铜板就好。” “咕噜噜”肚皮唱起空城计，夕夕不觉勒紧自己的腰带，苦笑道，“狗蛋小朋友，这是真的！我又没有铜板！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可是，我不能多收你的钱。不然爷爷回来，会打我的！我爷爷说，做生意最要紧的就是诚信二字！”狗蛋嘟着小嘴，始终不肯收下那只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