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酒熏好时候
“你都听到了?”颜益樊满色不善。 颜如七想了想,现在说没听到是很白痴很没有说服力的事情,于是点头。 墨冉衣依然沉默。 颜如七暗暗的想,最近墨冉衣的爱好陡然变得高明起来,已经从无聊的逗弄小白变成了装高深莫测了。 “七儿……”颜益樊似乎有点紧张,“你就是我弟弟,你就是颜家人,你别多想,我……” “大哥,我知道。”不是他知道,是以前的颜如七也一直知道。 一层窗子纸其实一毫米也不到,要捅破了它实在简单。只是,颜如七有颜如七的骄傲,颜益樊有颜益樊的忧心,于是这么多年一直平平静静,谁都以为对方忘了,却不知彼此心中都深深的记得。 已经无法考量当初的颜如七对颜益樊这个大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只是托付了,保护了,温暖了彼此,于是衍生了亲情,就再也放不下来。 颜如七并不能真正知道颜益樊的想法,就像颜益樊也无法轻易猜透如今颜如七的想法一样。有些事,变了就是变了,想变回去,就难了。 又是一坛清酒,一夜繁星,水上漾着微光,亭中对坐三人。 “今日这宴不好,无端被两黑子搅了。大哥你后日就要出发了,明晚一定事多,今夜我们三人对饮,就算是为大哥饯行吧。弟弟明日要睡上一天,定不送大哥了。” 颜益樊拿着杯子,半天没动。此去自是关山路远,边疆又是吉凶未定,他颜益樊也不是个冷心人,看着长大的幼弟已经明媚了眼,温暖了唇,带着三分纯真飒然,却是初懂了世事的,怎能放得下? “七儿,不如你跟我去吧,虽然苦了点,但大哥定不委屈你,便是送你到青州,也是好的。”挣扎了半天,颜益樊如此说道。 气氛突然凝滞,颜如七看着颜益樊,略有沉思。 墨冉衣举杯道:“小七,今晚我们三人拼酒,若最后是你未醉,我便将所有如实相告,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若不是,你我从此陌路,冉衣祝你一生平顺。” 这话,说的有点过于重了。而颜如七显然向来不喜这么明面上的沉重。 “拼酒就拼酒!就是某人可别黄牛!”颜如七豪爽的弃了杯子,拿起酒坛子放桌上,道:“这酒,一人一坛先干着,也怕是少了。” 墨冉衣哈哈一笑,吩咐下人再拿酒来,一应俱全了,又问:“如何算黄牛?” 颜如七笑道:“说话不算话就是黄牛!” 颜益樊道:“七儿,你如何会喝酒,不要胡闹!” 墨冉衣手一挡,道:“不会喝酒非好汉。小七总要回的,你此去边关,难不成还管得到他,这些,不如早会得好。” 颜如七也笑言:“大哥莫急,小弟自是有那金刚钻儿,才敢揽这瓷器活儿!” 再劝无用,便是开饮,饮酒不算,两人一时兴起还来了几段剑舞,看得颜如七拍手叫好。 男人喝酒,有时候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气氛。那夜的星子闪亮,荷塘飘香,不知是酒惑了人,还是人贪着酒。 直到最后,颜如七空酒坛子往桌上一搁,那是掷地有声。 “我说我能赢,谁能赢过我!墨冉衣,你别黄牛,要说就说,老子最不稀罕遮遮掩掩的!” 颜益樊早倒在桌上不醒人事,墨冉衣呵呵笑着,面色酡红,如一朵暗夜半开的艳桃花儿,煞是诱人。 “说,自然要说。可是,从何说起?”声音软软的,又是男人特有的磁性低沉,这摸样,这情态,若是换个有情趣的在场,怕是要犯罪。 颜如七甚是执着:“就从……就从你为何让我来晔京说起!” “晔京……晔京是个好地方啊。女儿美,男儿俊,十载修行都抛去啊……哈哈。” “你说什么诗老子听不懂,你赶紧给说正经的!”颜如七虽然脑子迷糊,却也没迷糊到头,墨冉衣说的明显是不搭边儿,这他还是能听出来。 “正经的,正经的就是……”墨冉衣是醉人醉语,颜如七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正经的事儿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这话就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 二十多年前,墨冉衣的母亲是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女子,正是艺成下山,逛着逛着就逛到了晔京。晔京虽然繁盛,却不是江湖儿女畅快的地方。墨冉衣的母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于是认识了墨冉衣的父亲。 初陷入爱恋的女人总是不顾一切,满心欢喜,可是墨冉衣的父亲却是个有家有业的男人,不可能只局限于儿女情长。于是悲剧就产生了。墨冉衣的母亲显然不是宅斗的好手,不然也不会被那那宅子中的其他女人陷害,在生下墨冉衣不久就早早离开了人世。
于是颜如七就问了:“这与我何干?” 墨冉衣絮絮叨叨,又说了一段故事。 话说这瑞王爷是个痴情人,他早年迷上一个女子,与她生得一子。岂料世事难测,那女子不幸离开了瑞王爷,那儿子也不知所踪了。瑞王爷书房放着这女子的画像,每次看见都要凝视许久,这事儿就被墨冉衣知道了。墨冉衣于是与瑞王爷谈起了条件,他帮瑞王爷找回失散的儿子,而瑞王爷则帮他为母亲平反正名。 这事儿本是不好办的,然而墨冉衣遇上了颜如七。按说,颜如七与那女子面貌确实不像,但那眼睛,那神采却是像了八九成。人海茫茫,寻人本就不是易事,这眼见着墨冉衣的父亲给他证明母亲无过的期限就要到了,他也急了,遂有了这铤而走险之举。 故事讲完了,颜如七眨了眨眼,迷迷糊糊问了句:“今天的事是不是设计好的?” 墨冉衣呵呵一笑:“小七好聪明。” 颜如七哈了一声,拍着墨冉衣的肩膀道:“爷才不稀罕什么小王爷,我看你啊,赶紧把卖扇子的银子给爷才是正经!爷还等着用那银子买房置地娶媳妇儿呢!”话音刚落,一头磕在石桌上,咚的一声再没声响。 等到颜如七小小的呼噜着的时候,墨冉衣和颜益樊却正是酒醒,双双坐了起来。 颜益樊仍旧一脸凶相道:“少打七儿的主意!” 墨冉衣冷哼一声:“你莫以为全天下就你一人疼小七。”这小七是个讨喜的孩子,他们一路行来,怎会没有感情?即便是没有这好感,光是看在颜益樊的面子上,他墨冉衣也断不会做害颜如七的事情。 只是,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很容易失控。 只是,有些事,一旦关己,就很容易心乱。 这一夜,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考量,但唯有一点,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颜如七面临危险。 正是由于这一夜,傻如颜如七,还真以为自己酒量天下第一,于是后来因此吃了苦头也是他活该受罪。这有些人啊,就是这样——不让砖头砸痛了脚,就不知道那玩意儿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