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引蛇出洞
穆子晴怔在当场出了一会神，以至于丽珠她们起身独自去了也是浑然不觉，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周边已是空无一人，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迳自朝住处走。这是一个宁好的夏日上午，凉爽的风吹拂着，微微带来花草的清香，天空碧蓝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绵白的云是轻浅的浮梦，蝉鸣稀疏，鲜花开得如满树轻羽一般在风中轻轻招摇。 如何看这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穆子晴边走边欣赏着一切，很快就把陆诗绾刚才的话抛到了脑后，便在这时，忽闻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肖瑶姑娘，请留步。” 穆子晴身子一顿，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寻着声音方向望去，不禁眉头微微一皱，来者是别人，正是昨天在怡心苑替自己解了围的那个女子——翠云。 只见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缓缓走了过来，穆子晴心中对她有些感激，笑了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翠云微笑道；“肖姑娘，永安公主殿下想请你到怡心苑去坐坐。” 穆子晴微感诧异，道；“公主殿下请我？请我去做什么？” 翠云很是客气，依旧笑道；“是这样的，永安公主很喜欢你昨天弹的琴，所以想叫你过去切磋一下琴艺。” 穆子晴一怔，道；“切磋琴艺？”自嘲的笑了一下，又道；“其实我琴艺并不好，昨天也只是随手弹弹而已。” 见穆子晴有推辞之意，翠云忙正色道；“没关系，其实永安公主殿下她也只是想学你那首曲子。” 穆子晴轻轻地“哦”了一声，本想婉拒了她，可随即想到那公主昨天让这女子出面救了自己一难，于是便点了点头，道；“那好吧，请带路。” 翠云又是一笑，道；“请跟我来吧。”说完，转过身，与穆子晴一起缓缓顺着宫道走去。经过一个湖边时，但见四面俱是沿湖曲桥，每一梁柱皆绘有描金五彩图案，精巧华丽，四面雕花窗格蒙着碧色如雾的透气窗纱，被凉风吹得四下通开。湖边几只白鹤优雅立于水间，交颈梳理丰满羽毛，悠然自得，看上去很是恩爱。一树紫藤自水边树枝上缠绕着横逸而出，泰半临水，风过颤颤轻摇，墨绿枝藤底下，深紫粉白的小巧花瓣翩翩飘落水上，自是落得一片芬芳娇艳。 一阵轻风吹过，带带丝丝凉意，穆子晴微感心情舒畅，望着微波粼粼的湖面，脸上神情宽松了许多。来到怡心苑，远远又看到那个在荷丛中只露出半头来的八角亭，触景生情，穆子晴想起昨天那一幕，心中不禁有些黯然，虽说面上没有表露，可翠云却似乎猜到了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样一般，忽然对她一笑，道；“放心吧，昨天的那个宫女与那两个内监今天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穆子晴怔了一下，随即却是忍不住道；“为什么？” 翠云向她看了一眼，微笑道；“这是公主殿下她知道你会因昨天的事而不喜欢那几个人，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把他们遣开了，好让你安心抚琴。” 穆子晴一时哑然，心想；看来这个主还是挺细心的。 言笑间，二人已走过一扇拱门，只见通幽曲，重重假山叠翠，远远看去，前方仿佛无路，谁想往假山后面一绕，几欲垂地的碧萝紫藤之后竟是小小巧巧一座安静院落，布置得甚是雅致。 几声幽杨琴声传来，翠云转头嫣然笑道：“公主在等了，我们走快些吧。” 二人走进一间雅室，里面的布置却是让穆子晴感到有些诧异，只见一个并不是很大房间一分为二，中间由白色如雾的透气轻纱隔开，轻纱前摆放着一张矮脚的紫檀桌，上面放着一把古琴，在桌子的一头，还放着一个玉猊香炉，一缕缕香气伴着青烟缭绕，慢慢的飘散在房间之中。 翠云走到矮桌前停了下来，示意穆子晴也停下，不要再靠近，随后又向里面福了福身子，恭声道；“公主，肖姑娘带到了。” 轻纱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嗯，你下去吧。” 翠云应了声退下，那声音再次响起；“坐吧。” 穆子晴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即在矮桌前坐了下来，心中却是有些怪，只见轻纱之后隐隐能见一个女子身影，披头散发，却是看不清她的轮廓，也不知这公主干嘛要这样神秘兮兮的。心中这般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还没等穆子晴开口，又听轻纱后的女子道；“你叫肖瑶？” 听她声音甚是平和，似乎还带着笑意，穆子晴感到心里稍安了一些，点了点头，道；“是。” 轻纱后的女子语气依旧平和，缓缓道；“昨天你弹的那首曲子真的好好，只可惜那几个狗奴才打断了你，没让你弹完，后来我一直在回忆你那首曲子的音符，可惜我太愚笨，没有记下多少，所以弹不出来，因此今天也就只好让翠云去找你，希望你能赐教一下。” 在来之前翠云就已经说过了请她来此的目的，这会也就没觉得奇怪，从昨天到现，这公主除了给穆子晴的感觉有点神秘之外，并没有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再加上弹琴本来也是她的业余爱好，因此也就没有不情愿的意思，笑着说道；“我也只是会那几首而已，要是弹的不好就怕让你笑话。” 轻纱后传来了那女子轻微的笑声道；“肖姑娘谦虚了，你琴声再好不过了。” 穆子晴笑了笑，没再说话，开始缓缓弹奏起了昨天的那首曲子。轻纱背后的女子听得很认真，每到一个关键音符时她都会主动询问一些细节，她对琴艺似乎也很精通，所问的问题又都很关键，在这一方面穆子晴似乎也特别有耐心，有问必答，答之必细。 轻纱背后那女子想来是很少跟外界接触，本身也就少了一些封建礼仪之类的熏陶，因此性格上似乎也比较开化，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多了几分随意，这倒是让穆子晴感到轻松了许多，渐渐的也就对她有了些好感，讲的话也就渐渐多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在教会她一首曲子之后，穆子晴也是一时兴起，又接着教了她另一首曲子，而轻纱背后的那女子似乎对琴曲都特别喜欢，尤其是穆子晴弹出的这些新颖的曲子，她更是显露出了极浓厚的兴趣，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兴奋。 不过穆子晴所弹出的琴曲并不是古老的那些高山流水，云海飘然的那种单一曲子，虽说听起来节奏要奇妙的多，却也复杂了许多，学起来也就比较困难，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那女子才学会了一首曲子。尽管是这样，穆子晴还是从她的声音中感觉得到她欢喜的情绪。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穆子晴便起身告别而去，那女子又叫翠云送她，出了怡心苑，二女又顺着小道朝华凌殿走去，这时翠似乎才注意到穆子晴手上还提着一个箱子，见着精巧便不禁多看了几眼，道；“肖姑娘，你手上提的是什么。” 穆子晴笑着道；“没什么，是一只药箱。” 翠云点了点头，又问了一些跟行医有关的话题，二人边聊边行，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只见前方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美妇。 还没等穆子晴看清来人，翠云却拉了一下她的手，小声道；“那人是将贵妃，快回避。” 穆子晴一怔，随即急急的点了点头，站到了路边，学着翠云的样子，微微低下了头，待那一群在面前走过的时候，翠云又福了福身子，口中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 话音刚落，将贵妃却突然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看了看翠云，之后又把目光转向穆子晴，上下打量了一番，缓缓道；“这宫女是新来的？” 穆子晴还没来得及开口，翠云已经抢着开口了，道；“回贵妃娘娘，这位是肖姑娘，是太子殿下从外面带回来的大夫。” 将贵妃轻轻地“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肖大夫。” 上午戚颜妍也说过同样的话，这一次穆子晴便不再为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号而感到奇怪了，只低声道；“回娘娘，正是民女。”然而过了许久却没再听将贵妃的声音，心下不禁感到有些奇怪，缓缓抬眼看了她一眼，却正好看到她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眼眸深处隐隐能见一丝阴冷的、而又带着怨毒的光芒。 穆子晴只觉心中一寒，只是面上却没表情流露，一时间竟也忘了躲避她的目光，就那样怔怔的与她四目相对，气氛有些诡异，过了一会，还是将贵妃打破了沉默，她忽然一笑，道；“好胆色。”说罢，也不待穆子晴作答，转身迳自去了。 望着她们一行人渐行渐远，穆子晴心里却是有些困惑，不明将贵妃刚才那阴冷的眼神的含意，最后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突然衣角一动，转头一看，却是翠云拉了一下她的衣角，轻声道；“走了。” 穆子晴轻轻叹了一口气，却又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哼，转头一看去，只见翠云嘴角正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显然她对那将贵妃并没有好感。便在这时，穆子晴心中豁然一亮，上午陆诗绾的那句“还不知道有几路神仙要收拾自己”的话又在脑海中响起，心想；想来也就是这路神仙了吧。陆锦涵对她说是中了劫匪的毒箭，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劫匪图得是财，他们不可能会箭上抹毒。对他来说，最大得可能无疑是来自于争权夺位的某杀。一想到这，只觉得心中顿时一阵烦闷。 回到华凌殿，穆子晴先去看望了一下陆锦涵，又给他打了几针。见到穆子晴回来，陆锦涵一脸高兴，询问了她一些在怡心苑玩的开不开心之类的话，而穆子晴此刻心情显然不是很好，有一答没一答回着他的话，心中却是想其他的事。 …… 日子便在这种不冷不热的心情中过去了大半个月。在过去的大半个月里，那个永安主经常会叫翠云来找她过去抚琴，而穆子晴除了去那里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因此每次在给陆锦涵杀完针以后，只要翠云来请，她便高高兴兴的跟着她去，这半个月下来，穆子晴与那公主之间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只是不知怎么，那公主却一直都躲在轻纱背后，没有露过面，穆子晴也不去问，更没心思去打听。 在这半个月里，陆锦涵对穆子晴也可谓是关心有加，经常嘘寒问暖，生怕那些宫人怠慢了她。 然而穆子晴除了每天给陆锦涵打一次针以外，几乎是连门都不出。给他打针时，也只是询问一下他的情况。除非是陆锦涵问她一句，她才答一句，但即使是答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敷衍而过，感觉又回到了山谷时冷脸的那几天。 陆锦涵自然明白她此意的目的，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她终究还是不愿留下来。眼看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可陆锦涵却有种高兴不起来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对穆子晴有些亲近好感是不假，可有亲近好感的人也不在少数，为什么就单单对她的感觉不一样呢？为什么她的身影总是会在脑子里闪现呢？陆锦涵很多次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这天，陆锦涵正坐在桌前写字，远路忽然走了进来，说道；“殿下，纪先生回来了。” 陆锦涵放下笔，抬眼道；“带进宫来了吗？” 远路站在离他一米来远处，恭声道；“带进来了，就在门外。” 陆锦涵随即道；“那快快有请！” 远路应了声下去。过不多时，满面倦容的纪亭风快步走了进来，对陆锦涵施了一礼，恭声道；“见过太子殿下。” 陆锦涵起身相迎，忙道；“先生免礼，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纪亭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那些人没留下任何痕迹，就连那天留下的尸体也全被捡走了。” 陆锦涵蹙了下眉头，神色有些凝重，轻叹一声，低声道；“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他们不除，还真是让人寝食难安。” 纪亭风沉默了片刻，想了想道；“殿下倒也不必太过担心，这次他们已经打草惊蛇了，想来在短时间内因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作。” 陆锦涵双手负背，缓步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字，悠然道；“会来的他早晚要来，有些事迟早要去面对。” 纪亭风点了点头，随即语气坚定地道；“殿下放心，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定有后福，上次殿下大难不死，今后定能逢凶化吉！” 陆锦涵向他看了一眼，苦笑一声道；“上次要不是遇上了肖姑娘，我这条命算是交待了，只是以后若是再中了那毒恐怕就不一定有人能解了。” 纪亭风怔了一下，疑道；“殿下何出此言？那肖姑娘不是还在宫中吗？” 陆锦涵叹息一声，一脸无奈地道；“那丫头也不知怎么回事，不管我怎么待她，她就是不肯留在宫里，整天看她闷闷不乐的，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怎么说她也救了一命。” 纪亭风淡淡道；“那殿下是想放她出宫去？” 陆锦涵转身看向殿外，缓缓道；“不放还能怎样，要是强留也只能留得住人，却留不住心，万一她心中有了怨恨反而会对我们不利，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做个人情，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得上一些忙。” 纪亭风点了点头，说道；“殿下所言极是，不过我倒是有个想法。” 陆锦涵缓缓转过身，忽然道；“什么想法？” 纪亭风眼中淡淡光芒闪过，低声道；“我们干脆来个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陆锦涵皱起了眉头，疑道；“怎么引蛇出洞？” 纪亭风微微一笑，说道；“殿下你想想，上次你中得箭毒，那些太医竟是没有一个人能解，我想他们也因该是吃准了这一点。可这毒却让肖姑娘给解了，让你逃过一劫，要换了你是他们，你会怎么想？” 陆锦涵似想明白了什么，沉默了一下，道；“你是说让肖姑娘去做诱饵？” 纪亭风点点头道；“正是！” 陆锦涵轻叹一声，目光再次望向殿，道；“可他们要想杀我也不一定非要用那毒才行，他们不会傻到去为了杀一个不是很相关的人而暴露行踪的。” 纪亭风低声道；“这可不一定，反正我们现在也没别的线索可寻，倒不如去试一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也未可知。” 陆锦涵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沉默了半响，才道；“可这样做对肖姑娘是不是有点太不仁义了？” 纪亭风笑了笑，道；“殿下不必多虑，我们这也是在救她，你想想，他们要是真想杀肖姑娘，那她出宫也是自寻死路，要是有我们的人在暗中保护，她岂不是更安全？” 陆锦涵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既然这样，那今天我们就去安排一下，明天就让她出宫吧！我现在就去给母后说清楚。” …… 午后时分，周嬷嬷掀起一帘珍珠门帘，走进一间雅室，雅室里放了一鼎香炉，袅袅香烟从顶盖的孔洞中缓缓升起，淡淡的幽香驱散了不少室内的沉闷之气。 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正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两个年龄二十出头、容貌清秀的宫女正在为她摇扇捶腿。妇人虽说年过四十，脸上却是肤光如雪，看不到一丝皱纹，加上那修长的身躯，显得韵味十足。穿一身樱子红对襟绡沙衣，底下月白色水纹凌波裙裾。 周嬷嬷刚走进雅室，那妇人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淡淡道；“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周嬷嬷微微一欠身，轻声道；“贵妃娘娘，今天上午陆锦涵来过平秋殿，说是来跟皇后辞行，下午要回太子府。” 贵妃将淑芹缓缓坐起身来，走下软榻，淡淡道；“他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回去那是早晚的事，就为这事你约我出来？” 周嬷嬷走到她身后，道；“就这点事老奴自是不敢打扰娘娘，只是陆锦涵离开平秋殿之后，老奴就听说那个肖大夫明天也要出宫。老奴在想，陆锦涵对那肖大夫向来照顾有加，那他今天出宫为什么不顺便带她一起出去，非要等到明天让她独自一人离去？” 将淑芹来到香炉边，用一根簪子挑拨了几下香炉顶盖，问道；“那陆锦涵今天可有见过什么人？” 周嬷嬷上前两步，低声道；“这正是老奴要约娘娘来的原因，老奴听下人说，陆锦涵来平秋殿之前曾与纪亭风见过面，俩人在华凌殿聊了好长一段时间，出来后，陆锦涵便直接去了平秋殿，他们母子谈话时竟把所有下人都屏退了，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 将淑芹沉默不语，站在那里，似乎陷入深思。周嬷嬷不敢打忧，静静的候着。过了许久，将淑芹嘴角处忽然露出一丝冷笑，冷哼一声道“看样子他们是料到了我想要除掉那妮子。” 周嬷嬷侧目向她看了一眼，道；“娘娘是说，他们这是要引诱我们？” 将淑芹冷冷道；“除此之外，那纪亭风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周嬷嬷欲言又止。将淑芹觉察到了，说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周嬷嬷微微低下了头，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将淑芹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冷声道；“那妮子要是一直留在宫中，我倒是不好下手，现在她自己走出宫去那就是自寻死路！纪亭风他不是想跟我玩引蛇出洞吗？哼！那我就陪他好好玩玩。沈玉！” “奴婢在。”站在一旁的两个侍女走出来一个。 将淑芹道；“你去通知‘黑风堂’的人，只要那妮子出了宫，就解决了她，不为别的，就为出这口恶气！” “是。”那侍女应了声，躬身退了出去。 将淑芹转对周嬷嬷，语气平和了一些，说道；“你回去吧，当心别暴露了。” ======================================================== 求各种票，求收藏，读者朋友们，帮一下新人吧！成长的路上希望能有你的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