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序旸
“礼成——送入洞房——”陈三扯着嗓子高声唱礼,声歇下,自有喜娘牵引人往房去。观礼人群爆发一阵热烈掌声,孩童们追着郎娘闹房。 另一头,茗妍兴高采烈地奔进素素房间,边跑边迫不及待地喊道:“女郎,成了!成了!” 素素撂下针线,扭头看她,调笑道:“成了就成了,又不是你成婚。” 茗妍直喘了好大一会儿气,才缓过来,面上笑容却是分毫未减,“人家替玉葵姐高兴嘛!” 玉葵已经二十一岁,留来留去留成了老姑娘。今日终于嫁出去,不容易呐! 素素戏谑地笑着,打笑问茗妍:“你玉葵姐嫁了,芙菱姐也定了亲事,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人呀?” “女郎!”茗妍闻言,一张小圆脸瞬间红得通透。垂下眸子,讷讷不语,摆弄着衣角,便有几分忸怩之色。 见她娇羞模样,素素心思一转,已然明了其中隐情。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转眼间,茗妍这丫头也到了思春年纪…… 因着今天是玉葵大喜日子,素素心情极好,对茗妍道:“随我上街逛逛去。” 自五月颜诺辞官后,颜家举家搬出敕建府邸,搬到了她私产豪宅——位于江寒城北一处花园式宅邸。 此处原是汝南王府产业。饥荒期间,败落汝南王府决定买产,被她以高出市价一成价格接手。本想留给自己做别院,无奈颜诺突然辞官,一家老小没处去,她也就只好“大开府门迎家人”了。 初卫正花园小亭里看书,见素素路过,放下书卷。招呼道:“大姐,又上街去么?” “臭小子,干嘛说‘又’字,好像我经常上街似。”素素嘟囔一句,习惯性地伸手捏他面颊。 只是,这一次,她却忽然发觉,自己需要抬手才能够到他脸了。 “好小子,蹿个儿了啊。” 初卫嘿声笑了笑。正得意素素再不好捏他脸了,却没想心思未落。脸上还是传来了被捏触感。 “大姐!”人家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捏我! 只不过,后面半句他没敢说。因为。他她面前,永远都是“弟弟”。 素素哈哈大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告诉你,就算你长得再高,我也照捏不误。”就算个儿够不着。我垫个矮凳也要够上! 初卫瞬间垮下脸,晃着素素手臂,喃喃央道:“大姐,你就当给小弟留点儿面子呗。” “哈哈!”素素笑得露出一排白牙,应他:“好好好。”又嘱咐他几句好好看书,便与茗妍离去。走过拐角。立即吩咐茗妍:“传我令下去,即日起给少爷屋里伙食份例加二成,月例银子加一倍。” 待茗妍应下。她又瘪了瘪嘴,心道,这小子,怎么越长越瘦呢? “女郎,您想买什么?”瞧见她东逛西挑后却什么都没买。茗妍不禁疑惑地问她。 素素顿下脚步,想了想。问她说:“咱府里还缺啥?” “啥也不缺……”茗妍吞吞吐吐地回道。心说,若一定要说缺啥,就缺个姑爷和少奶奶。 素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什么都不缺,那就回去吧。”说话间,人又蹿进了道旁一家金铺。 茗妍目瞪口呆,怔了好一会儿,才跟进门。却没留意到,铺子外迎风招摇商旗上,珠圆玉润“瑞喜金铺”四字之上,还有一个被红圈圈起来小小“颜”字。 “娘子,您看看这些,都是咱们收到首饰样子。”采枝摆了一只黑檀匣子素素面前,自己则恭谨地立于她身后。 素素示意她坐,打开匣子取出设计手稿,一一过目。 “不错不错,比之前进步很多。”她由衷称赞着,挑出其中几张,说:“下一季主题,就照这几样打。” 采枝迟疑道:“这……” 这些手稿,全部出自学堂书生之手。他们从未经过专门培训,单凭个人臆想画出这些首饰样子。美则美亦,却不见得能为贵妇人所接受。 素素对她笃定一笑,解释道:“不指望靠这几件首饰挣钱儿,左右不过是制造一些噱头、卖点罢了。” 采枝这才明白她心意,忙点头说:“那么,采枝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了。” “你也有进步,进步非常大。”素素拍了拍她肩膀,肯定她成长。又交代了些话,便离开她办公室。 才出门,迎头撞进一个厚实胸膛。 “唔……”素素吃痛,低呼出声。揉着脑门,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定是碰了硬物之上。可眼前这分明是个男人胸膛。 “实抱歉得很,小人无心冒犯姑娘,实是方才走路步子急,未及看清前路,还请姑娘原谅。”那人忙道歉。 一把清润嗓子,说这些话,极是顺畅。仿佛深山水顺着竹水节流淌,清澈纯净。 素素被这声音吸引,不由抬眼打量他,却见他已然躬身垂首作揖,作赔罪姿态。 瞧他身上装束,竟是铺子里伙计。 销售旺季,铺子里事儿多,伙计们忙碌时走得些,也是常理。偶尔不小心撞了人,也是情有可原。 素素温婉地说一声“没事”,便转身离开。左右她也不好叫他“抬起头来我瞧瞧”。若如此,实太过轻佻。 “女郎!”见素素回到前台,茗妍忙迎上来。方才素素径自去了楼上雅间,待她进来时,还哪里能见到人?着实把她吓坏了。 素素隐晦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解释说:“人有三急……” 旁不消她再说下去,茗妍自然也能想到。了然地点了点头,不再提。 主仆二人打道回府不说。 这厢,瑞喜金铺楼上,目送素素走下楼梯后,方才被撞伙计才抬手揉了揉胸口,暗暗嗤声,心道:这丫头,瞧着纤纤瘦瘦,力道却不小! 收回深邃目光,叩上采枝办公室门。 “这是上月度账册,枝姐请过目。”他说着,近前把账本安放书案,又退离三步远,垂手站定。 行事有礼有节,进退有度,谨守本分。这是瑞喜金铺上下所有人对他中肯评价。 采枝睨了账册一眼,道:“嗯,放着吧。”手上不停自己活儿,心无旁骛,如入无人之境。时不时眉头皱起,似乎遇到难题,十分苦恼。
待她终长叹一气,揉着眼窝子抬起头来,才发现,屋里还站着个人。 “你怎么还这儿?” 伙计恭谦地欠身道:“我瞧枝姐好像不大顺心,便想问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 “你能帮上什么忙?下去忙你自己事吧。”采枝轻轻地吩咐着,自起身想去倒杯水,却见伙计已然抢先一步倒了茶水递到她面前。 她诧异了片刻,接过茶盏呡了一口,才凝着眉头道:“序旸,你到瑞喜也有近半年了吧?” 序旸,便是这伙计名字。至于姓什么,他说他是孤儿,自己也不晓得姓什么。 他点头回道:“是枝姐,到本月廿六,便是整半年。” 按年龄算,他已经二十岁,采枝今年才“十一”。但因其他小伙计都唤采枝“枝姐”,他也随他们,一口一个“枝姐”地唤她。采枝提过几次,见他不改口,也就随他去了。 应聘时,他说他其他铺子里做过五年学徒,当了五年伙计。后因铺子倒闭,他才只好另谋出路。 采枝向素素汇报了他“特殊情况”。当时素素指示说:“先试用一个月学徒。若是确有本事,马上就升伙计。”结果才过了小半个月,带他师傅便保荐说他可以升了。 采枝垂眸,心下不知盘算着什么。良久后,才又说:“我桌上是近半年业绩报表,你且作作看。” “业绩报表”这个词,初自然是从素素口中说出。直至今时今日,她名下产业里供职人,但凡有点头面,都已牢牢记住这个词,以及其中包含深重含义。 序旸闻言,竟没有一丝发憷慌色。从容应一声“是,枝姐”,坦荡地走到桌前,取过册子翻看起来。 见他磊落镇定姿态,采枝暗暗点了点头。待见他看着册子,时不时点头,偶尔挑动两条剑眉,神色间颇显胸有成竹之意,她便是满意。遂与他道:“左右一时半刻也看不完,你且坐下看吧。” 序旸口称一声“谢枝姐”,目光却不离册子。一撩衣摆,阔气地坐了下去。 这份气度,不是寻常伙计所能有。 采枝眉心挑了一挑,忽而暗自失笑。何必大惊小怪?娘子名下产业遍布全国,如此人才,又岂会只这一个? 见他专注于事,她自悄然退出办公室,将将错过了房门关上瞬间,他眸光里一闪而逝精锐亮光。 她才下楼,便有管事来报,“东溯街粮店李掌柜请您去一趟。” “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挥手示意管事退下,自出了铺子往东溯街粮店去。才出门,便骤然感受一阵风从眼前掠过。回过神,放眼追去。原是一骑马飞驰,马上人手里还举着一卷黄布卷轴。 瞧那方向,分明是往城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