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出事
这几日,郭荃都在做同一个梦。 一开始只是梦到一点,每日只梦到一点,几日下来,杂乱无序的片段竟连接起来,十分清晰。 京都城,布衣巷的那个院子里,石榴树旁,郭荃正扯了一根绳子,将洗完的衣裳展开,搭上去晾着。 正午的阳光猛烈,她将盆子里的水倒在石榴树旁的土地中,直起身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忽然,院门被踹开,闯进来两个官差模样的人。 他们盯了郭荃一眼,相互对看摇头,“还有人否,出来!”他们高声喊着,目光四下搜寻着。郭荃手足无措,十分紧张:“差爷,你们要找何人?”郭荃的问话他们充耳不闻,一间房一间房地踹开,抓住正在绣帕子的李氏,仔细看了看,“就是她!”不客气地推翻了桌几,将她从屋里推出来。 “差爷,妾犯了何事你们要拿……”李氏想问个明白,官差根本不理,“走走走!”他们推搡着她,一脸烦躁。 “阿娘……”郭荃追上去,被一个官差猛地一推,跌倒在地。 “阿荃!”李氏还想要说话,被官差按住绑了嘴,又捆绑了身子,他们将她拖出院子去。 “你们为何要抓我阿娘,她犯了什么错?” 郭荃踉跄地追上前去,被官差再推一把,她喊得嗓子撕裂,根本没人理会,她被几次推开,最后一次狠狠地撞在墙上,眼冒金星。 “阿娘……”再看时,不知道人都到哪里去了。 “阿娘……”她漫无目的找了几条街,不得不来到郭府门前。她望着高高的牌匾,这城中仅剩的唯一血亲,唯一的依仗,能否帮她出头? “阿爹……” 任她喊叫,郭府大门紧闭。许久,从侧门出来一个人,高声地告诉她:“郎主出门去了,归期不定,夫人就快要回府了,你还是快走吧!” 郭荃眉头深锁,眼珠在紧闭的眼皮底下不停转动,樱唇微张,喃喃唤道:“阿娘……”突然,她的身子一弹,醒了过来。 正在马车上呢。 宽大的马车坐了三个人,郭世充正闭目养神,陈都正将撩起的车帘放下,她刚才梦呓的那句他听到了,陈都低声对她道:“女郎,刚过了百里亭,还有半个时辰,便进入都城了。” 郭荃没有回话,她撩起这边的车帘,向外看去。 此去关陇,一去就是一月,去的时候这遍地荒草还未有这样浓密,颜色也未有这样深邃。 独自留在都城的阿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些记忆,本都已经忘了,临近了,却在梦中显示得那么清晰。前世,李氏无缘无故被找上门的官差抓走,她寻找无方,求助无门,到东西南北城的衙门都去打听了,根本不知道是哪里的官差抓走了李氏。 那彷徨无助的痛,她现在还记得。 进入都城后,郭世充要去复命,交代陈都先将郭荃送回,再回郭府报平安。 郭荃看着心事重重的郭世充,想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现在的郭世充,满心记挂的都是自己的前程,根本无暇顾及李氏的事。 陈都见郭荃在郭世充面前欲言又止,回家的步子又十分凝重,劝慰道:“女郎不必担心,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郭荃淡淡地扫过他一眼,冷冷地道:“你不过是猜测。若我母亲真出了事,你又当如何?” “女郎多虑了,”陈都知道她在气那****私自将她击晕,让她不得已与夫人分开的事。为人儿女,记挂父母的安危本是天经地义,但她未免想太多了,“若是夫人有事,陈都愿一力承担。” 郭荃只顾着快步往家中走去,根本不理会他的誓言。 这次官差将李氏带走的事,虽然让人无头无绪,值得庆幸的是,几日后,李氏竟然好好地回来了,虚惊一场,李氏回来说是差役认错了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她不会不记得的。 布衣巷的院子前,郭荃驻步。 院门虚掩着,她的心咯噔一下,李氏真的不在家里。 陈都也看见了虚掩的院门,他很谨慎,一只手拦住郭荃,一面在巷子前后看了看。巷子很僻静,少人往来。 陈都侧步走上前,轻轻推开半扇门,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凌乱一地的衣物,好像是晾晒衣服的绳子断了,衣物都掉在地上。他一使劲,推开了院门,闪身进入。 “夫人,女郎回来了!” 他高叫一声,院子里空空,也没有人从房内迎出来。他回头看着不敢迈步进院子的女郎,一身戒备,仔细地进每一间房探看了探看。
看样子,是出了事。女郎如何能料事如神! “女郎,夫人不在家中。”陈都垂首面对郭荃,语气里有几分沉痛之情。 郭荃一言不发,脸色如宁静的潭水般沉静,她在拼命地回想前世,迫切地想寻找到一丝线索,无奈没有太深的印象,无从找起。 知道李氏也会会回来,难道就这样等着?要是事情比前世严重怎么办? “女郎,”陈都想许久问道:“夫人可有得罪什么人?” 她们这些年都不在都城,要说得罪人——回到京都后只有曾氏一人针对她们母女,可是抓走李氏的是官差模样的人,这件事和曾氏有关吗? 前世说是抓错人。 琢磨一会儿,郭荃说:“你且先回府,替我留意一下曾氏,若有必要,遇着我的蕙jiejie,向她打听最近曾氏动静如何。”曾氏在府中,就由不得她近身,还好有陈都。 陈都点点头,“那……女郎暂且先别住在此地,此地不安全。” “无妨。”郭荃吸一口气,提步走进院子。 陈都知道她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回郭府去了。 郭荃慢慢地走向凌乱在地的衣裳,衣裳上沾有泥,这应当是与前世一样,李氏正在晾衣,冲进门来的人救带走了她,绑在石榴树上的绳子被扯断,湿衣服落了一地。她捡起衣裳,用指甲刮着薄薄一层泥灰。这衣裳就这么掉在地上有多长时间了呢?李氏是今日还是昨日或者是前日被带走的? 若就这么等着,她还要等多久? 笃笃笃。有人叩门。 门并未关上,门口站了个伙计,他探头进来,不确定地问道:“你可是郭荃女郎?”见捧着衣裳的人迟疑地点点头,他递出来一封书信,“有位公子让我交给你。” 公子?郭荃问:“哪位公子,什么样的公子?”伙计摇头,将信递给她就跑开了。 看是一封书信,拆开来只有几个字:烟雨楼醉花间。 这字迹,她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