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大明张皇后在线阅读 - 第十五章 离开

第十五章 离开

    朱佑樘坐在慈宁宫内,旁边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正为他布菜。“樘儿,来,尝尝哀家最爱吃的七喜包子”。那妇人正是慈宁宫的主子周太后,也是万贵妃在这世上第二害怕的人。

    朱佑樘拿起筷子,小小地咬一口,果然皮薄rou嫩,心中暗想“回去也叫御膳房帮jiejie做一笼。”想起呆在舒宁宫等着自己的jiejie,不由甜甜一笑。发觉自己的感情外露,连忙大声赞叹“果然好吃。”

    周太后见自己的孙儿如此满意眼前的包子,心里高兴极了,对旁边的宫女耳语几句。那宫女领命,便转身进入慈宁宫内阁。太后捻起面前的包子,状似无意地问一句“樘儿,你十六了吧?”

    朱佑樘望着慈祥的老太后,这十年,倘若不是面前太后的庇佑,与那万贵妃明着、暗着斗法,幼小的自己又如何能在这后宫中生存。思及此,对周太后的敬意顿起,“禀太后,佑樘确是十六。”

    话语间,那离去的宫女已从内阁中带着一女子走进。太后见那宫女走进大堂,面色一紧,单刀直入:“依照祖宗规矩,皇子应在14岁便学习闺房之事,是皇家男子成人的一个习俗,但…”周太后不由想起这几年来,那万贵妃从中的阻挠,心中恼怒非常,“因为某些人,太子现在还未习人事。”

    皇家自古便有一传统,即在皇子14岁或者更早,皇子的母妃便要安排宫妇手把手教导皇子闺房之术。纪淑妃早逝,皇帝也因为万贵妃的撺掇未将此事挂在心上。周太后知舒宁宫所有宫女仍是处子,只道太子不懂人事。便决定安排宫妇教导太子。

    “这女子,便是做这七喜包*女,一双巧手,太子刚刚也赞叹,不如…”太后话未说完,便看见面前的朱佑樘一脸痛苦地抚着自己的心脏,双手不挺抖动,筷子夹的包子也抖落下来。

    “怎么了?”太后心中记挂面前孙子的健康,把刚刚的想法全抛到九霄云外。

    “太后,樘儿有些不适,能否先行告退?”朱佑樘扶着自己顿感昏厥的头,不知怎地,自己竟感觉心中一阵阵的刺痛着。

    来不及细听太后的旨意,心悸加上不详的预感使得他步履蹒跚,朱佑樘抚着自己的心脏跌跌撞撞地离开慈宁宫,奔向自己心里担忧的方向。

    莫不是jiejie…出事了

    身后只留下周太后高亢的旨意声“快宣太医,去舒宁宫为太子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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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

    朱佑樘刚刚走出长廊,便看见本应在舒宁宫烫茶的喜乐,“太子…有个…女子…自称…jiejie”喜乐还顾不上喘息便开始说话,心里惦念着那女子绝望的眼神,只想赶快让太子了解所有的信息。但因为奔跑而喘息之气,不停地止住自己的声音。

    朱见深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一片眩晕加上心悸齐袭上心头,打了个寒战。喜乐怎么能看见jiejie,莫不是…

    朱见深赶忙拽起喜乐,拉住喜乐的领子,脸色青黑“快说”

    “她…她…”

    “她怎么了!”往日里对待下人慈眉善目的朱见深恶狠狠地冲着喜乐大吼。身旁的宫女、太监都不由诧异昔日仁慈的太子怎么今日对自己的心腹喜乐这般凶神恶煞?

    “她出事…在地上…血…血”喜乐已经顾不得规矩,放声大叫。

    “姐…姐…”

    那声悲鸣声后,喜乐只看见眼前总是那么从容不迫的太子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舒宁宫的方向,夕阳的红光映在舒宁宫的宫殿上…残阳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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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要死了么…我终究等不到佑樘么…容沐趴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全身都爬满了重达百吨的物体,不停地压着自己…头疼的眩晕,翻腾的五脏六腑…折磨得只想就这般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隐约间,容沐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嚷,门口似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jiejie…”容沐心想,原来是佑樘回来了,但是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不是告诉他,自己的存在是一个秘密吗?

    容沐勉强地睁开眼睛,看着朱佑樘额上带着泪水,眼睛里也泛着晶莹的泪花,面色泛红,像极在西宫的小屋里,自己因为顽皮而离开一会儿却无法进入小屋,直到翠云开门,自己才能进去时看到的一样。那年面前人只有五岁…是个孩子…五岁的童稚脸庞和现在面前十六岁的少年交相重叠在一起…原来…我们已相处了十年。

    “佑樘,你怎么哭了?是皇帝、万贵妃、还是那些该死的宦官又给你气受了?”容沐想要抬起双手,张开自己的臂膀,像往日一样给与他安慰,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呵…我糊涂了…自己快要死了…又如何有力气呢,容沐内心一阵苦笑。

    朱佑樘死死地抱住容沐,头深深地埋在容沐的肩上。容沐靠着朱佑樘的肩膀,看见喜乐那小太监把书房的门轻轻地合拢。

    “佑樘…”容沐轻轻地唤着朱佑樘,暗自嘀咕这人总是这样,自己都说了这么多句,他一句也不说,只一个劲地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抽泣,真真是要自己心疼死吗?

    “jiejie,我去找太医!太医!太医呢?”朱佑樘抱着容沐发出阵阵嘶吼。

    容沐脸上勉强勾出一点笑纹“傻孩子,我是鬼,太医看不了的…”朱佑樘一听,抱着容沐的手更紧,有着绝对不放弃的气势,容沐紧紧地贴着他,他紧紧地贴着容沐。

    “jiejie,我去找天一和尚,我拿自己的命去换你,所有的命都可以,所有的…”朱佑樘抱起容沐,便要带着她冲出门去。

    “佑樘,我好累…”容沐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渐生疑问,自己这么小的声音他听到了吗?

    “jiejie…jiejie…”朱佑樘恸哭的如同5岁的孩童,勾得容沐心里一阵心疼。这孩子,在母亲离世时,只是一脸冷漠,在最疼爱的张叔被逼自缢时,也只是一日不食,却从没有这般的痛哭流涕。他那动听的声音怎么这般的嘶哑,哀伤。

    “佑樘…”容沐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jiejie,你看我们的手勾在一起,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朱佑樘佑樘如同5岁的孩子一样,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在容沐的冰冷的小拇指上

    容沐看着两手勾在一起,心里生起一股酸意,她的手现在好冰…佑樘,会不会冻坏你。

    “jiejie,你看,勾在一起的手…”佑樘望着容沐,使劲地抬起她和自己勾在一起的手,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容沐,急切地需要她的保证。

    容沐只能心中一叹,傻子,这是命…你我无法违抗的命运…这强悍的命运啊,把我送到你的身边,也终究把我带离你的身旁…

    “佑樘…画。”

    “什么jiejie”朱佑樘耳朵凑近容沐的嘴边,想要听清容沐越来越微小的声音。

    “那天那幅你画我的画,你答应过…要帮我…在旁边画上你,画完后…烧给我,你就…忘了jiejie吧。”容沐对朱佑樘微笑。既然终究要离开,那不如让他的记忆中没有自己的存在,这样,他便会快乐吧…

    “绝不…绝不…”朱佑樘死死地抱着容沐,“我绝不会忘了jiejie,一辈子就jiejie一人…求你别离开樘儿…好么…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答应…太子的位置…性命…都可以…你不要抛弃我。”容沐看着面前的朱佑樘,心里一阵深疼,这孩子一向都不显露自己的挫败,但这次…却抱着自己…不要啊,樘儿,你这样,让我如何安心地离开。

    “佑樘…”

    “我不听…我不听…jiejie不会走…”此刻朱佑樘那般沉稳的皇子竟然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容沐的面前耍赖。

    “佑樘,你还记得…江城子…”

    “什么?”

    容沐想告诉他:佑樘,既然你不愿意忘却我,那你可以像苏轼一样,好好地活下去,找一个女人,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却发现自己的嘴巴怎么也张不开,没有一丝力气了。

    朱佑樘听见容沐的只言片语,哭着说:“什么jiejie…江城子?你放心我绝不会忘记你…就算是尘满面、鬓如霜,我也只有你一人。”

    错了!错了!容沐一听心里大呼,佑樘,你会错意了。我希望你像苏轼一样,在妻子去世后,找另一个人,快乐地活下去。

    她想要辩驳,告诉朱佑樘自己真正的心意,却发现自己的心脏弹跳地越来越快,手也冰凉无比,靠在地上的双腿不停地打着寒颤…我不要就这么走…我要说完…我要告诉他找另一个女子…我…

    容沐不停的恳求着,但最终自己的眼皮像黑色的帷幕一样拉了下来,再也无法打开,她失去知觉…当幕帘落下时…最终看见的是朱佑樘眼里深深的痛楚…和大把大把的眼泪…

    平日里斜在舒宁宫的夕阳终于落了下去,白昼和黑夜神奇地互换了身影,整个大地被黑色的寂寞、冷清笼罩。各个宫殿都打起了灯笼,一时间,各宫里一片亮堂。

    远远望去,舒宁宫的书房内却一片漆黑,犹如褪去所有光芒的黑夜,朱佑樘呆呆趴在地上,望着刚刚那人还在的地方。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小拇指,它依旧是弯曲的姿态,明明…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刚刚眼前的人…却在她闭上眼后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竟然就这般消失,一点痕迹也没有…

    “啊!”朱佑樘对着空旷、黑暗的房间一阵嘶吼,仰起头象失去伴侣的雄狮,朝天怒吼。站在门外的喜乐,不知发生何事,只听见怒吼过后,房内传来太子一声声的笑声,从小声的浅笑到恸哭的大笑…心碎的大笑…撕心裂肺的大笑。

    “太子,您让老臣进去为你诊治一下?”太医院的太医终于赶到舒宁宫,被书房门口的喜乐拦在门外,只得张口询问。

    “不用”

    “太子,您让老臣看看吧,不然太后不放心。”太医顶着头皮又说了一句。

    “不用”屋内人的语气越来越严厉。

    “太子…”太医心里想着周太后的旨意,只得伸出双手想要推开门,进去。

    “我没病…你们都走…不许进来…不许进来…听到没有…jiejie不见了…不见了…我看不见jiejie…你们一开门…她就会走…会走的”屋内的声音从高亢的尖叫慢慢地变成缓缓的低泣,“她会走的…她会走的…”

    太医无法,只得回禀周太后,说太子并无大碍,一碗凝神汤便可。

    成化二十二年三月乙丑,那是喜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见太子如此肆意地表达自己的感情。那整晚,太子都没有离开书房,也未曾唤人进去打灯。整个书房黑暗地独自立在整个明亮的紫禁城内。

    第二日,太子走出书房,把慈宁宫送来的凝神汤一饮而尽。

    喜乐再没见过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女子…

    自那日后,宫中一切都没有变化,喜乐依旧每隔一个时辰都要热茶,每隔一个时辰都要放新的糕点。

    唯一改变的…便是…面前的太子再没…露出过…淡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