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微不足道的细节(新)
马德拉岛总督最近有点烦。 这个海外孤岛实际上靠近非洲大陆而不是葡萄牙本土,岛上人口不过千余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为人口并不多,相对而言单纯很多,很好管理。所以说虽然担任总督实际上等于流放,这些年他也想开了,如果不能改变命运,至少也要学着接受它。 可是……这样天堂般的幸福日子居然也不太平了。 首先是奥地利皇后决定来马德拉岛度假疗养。总督对皇后本人没有什么意见,但是跟随皇后的侍卫、侍从、女官、仆人们,就多达数十人,这些喜好喧闹的奥地利人和匈牙利人给岛上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华,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烦恼——当然总督阁下是不嫌弃皇后带来的金币的! 再来,就是忽然出现的谋杀犯。 这岛上几乎有100年都没有出现谋杀案了,现在接连有三个人死于非命……怎能不让岛上人心惶惶?大概对此没有感觉的,就是奥地利皇后和她的随从们了吧。 这些自成一体的奥地利人和匈牙利人不大在乎岛上土著,他们瞧不起这些土著,认为他们既不漂亮又不时髦,没有哪一点值得人注意。可是,就是这样的环境,出现了连环凶手,怎么能不让人发散思维,联想丰富呢? 总督坚持认为,这名凶手的主要目的,一定是尊贵的奥地利皇后。 他不相信巧合。 所有能够调度的人手都撒出去了,当地警察不过十来人,平时只处理一些鸡毛蒜皮小事,佩枪都几乎生锈,忙乱无法,只得临时向葡萄牙本土申请派个有经验侦探过来,此时还未到岛上,因此总督也不过是发布了夜晚无事关紧门窗,没事不要外出等等无用的建议。 做为奥地利皇后的亲信之一,负责安全事务的伊姆雷·胡尼亚迪伯爵,再次拜访了马德拉岛总督。 刚到岛上的时候,伊姆雷便已经及时拜会了总督阁下,总督亦求见了奥地利皇后。做为地主,总督阁下兢兢业业,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与皇后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总督那颗以为自己将终老在此的沧桑的心,也开始蠢蠢欲动了,希翼能够因此得到返回葡萄牙本土的机会。 然而,天不从人愿啊! 总督痛心疾首,对年轻的匈牙利贵族表达了自己的决心,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抓到凶手,严惩不贷。 返回别墅的路上,伊姆雷默默沉思着:听总督的意思,那三名受害者之间并没有什么明显关联,甚至都不是互相认识的,而且死法也不相同,之所以会认为是同一名凶手,理由仍同上,小小海岛上同时出现两名凶犯,实在概率太低。所以这就奇怪了,到底是依据什么规律选择受害者的呢?渔夫、花匠、船员和军官之间,到底有什么利害关系呢? 伊姆雷觉得自己实在不擅长推理。 皇后则说:“那么,把你的的怀疑全都罗列出来,然后一一删除那些不可能的,最后得出的,也许就是真相呢。” 伊姆雷从未听过这样的做事方法,目瞪口呆。 伊丽莎白皇后仿似兴致很高,“那个意大利人还没有醒,我吩咐了,只要他醒来立即向我汇报,不管我正在做什么,哪怕是在睡觉也一样。” “陛下想亲自审问迪诺佐上尉吗?” “他又不是凶手。”皇后妩媚的斜飞了眼风看他:“只是觉得,昨晚那么多人,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又是在舞厅中间,想要接近很是困难,怎么凶手会如此麻烦的来杀一个人?定是有什么缘故的。” 伊姆雷想了片刻,点头:“臣本来也觉得是很奇怪,但是没有陛下想得那么深远。” 伊丽莎白摇摇头:“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模作样了。你要是连这个都想不到,司穆伯爵怎么会放心将安全事务交给你呢?” 伊姆雷局促的一笑:“臣第一次担当如此大任,不幸出了这种事情,惶恐得很,一时也想不了那么多。幸好伤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人,要是皇后因此受到伤害,臣就是死一百次,也弥补不了我的罪过。” 海兰妮在一旁噗的笑了。 伊姆雷有些脸红,忙告辞出去巡视了。 “奈奈!”伊丽莎白皇后也是一脸笑意,“瞧你啊,别吓坏他了。” “我实在是觉得他那副表情十分好笑。”海兰妮笑个不停。她自己是很老实本分的那种人,有时甚至木讷,可是如果对象不是自己,那就不用客气了。 伊姆雷隐隐听见两位巴伐利亚公主的笑声,神情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丽莉·胡尼亚迪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奇怪为什么兄长独自站在皇后起居室的门口发愣。“伊姆雷,出了什么事吗?”直觉的认为也许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哦,没有什么事。”伊姆雷心不在焉的回答。 “这也不能责怪你……”丽莉回想起昨夜的血光,仍是觉得身上一冷。 伊姆雷轻轻拍拍meimei,“你也受惊不小,撑不住的话就向皇后说说,多休息几天。” “我哪有那么脆弱!” “说起来,昨晚你有没有留意到,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吗?” “你已经问过了,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 “你再想一想。有什么人特别注意迪诺佐上尉吗?或者他说过一些什么话?” “……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隐约想起来,他说过这次上船之前,他差点煤气中毒,死在家里。” 伊姆雷表情严肃:“居然有这种事情!” “这很重要吗?” 伊姆雷一笑:“上帝存在于细节之中。一切都不是无关紧要的。我想,现在重要的问题是,应该先弄清楚,到底凶手是针对皇后陛下来的,还是仅仅只针对安东尼迪诺佐上尉来的。” 这条消息显然鼓舞了伊姆雷·胡尼亚迪伯爵。他振奋起精神,全心投入到案件侦破上来了。 安东尼·迪诺佐上尉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 医生十分为他庆幸:“上尉身体强健,生存意识极强。” 随即便有人去向皇后汇报。其时伊丽莎白正在骑马,“那很好啊。去叫胡尼亚迪伯爵问他话。”依旧按照行程,并没有着急返回别墅。 本来陪伴皇后出游的伊姆雷·胡尼亚迪只得先行返回别墅。 迪诺佐上尉面庞消瘦,精神萎靡。 “不,我并不记得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或者事情。”他回答伊姆雷的提问。“其时当时在场的,除了巴塞罗那号上的同僚,都是陌生人。” 这点倒是没有说错。当晚有一半人是皇后的随侍人员,就连佣人也都是皇后带来的人,他当然一个人都不认识。 伊姆雷蹙眉:这真是最糟糕的问询了。 昨天在巴塞罗那号上的问询一样的无功而返。军舰上从船长到伙房的打杂,都是老面孔,已经两年没有新晋人员上船,也无人与安东尼有什么利害关系,或是深仇大恨——作为领导,胡安·卡洛斯船长做的相当不错,将一船的纯爷们调教的很是和乐融融。 安东尼伤势仍是严重,过了没有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伊姆雷与卡洛斯船长开会,“眼下这局面,还真是让人弄不懂了。”他命人抬来一面白板,上面写满了字。“这是我昨夜向皇后陛下汇报的时候,皇后做的线索板。”伊丽莎白皇后对他说,以前瑞恩斯坦·司穆伯爵就是如此厘清案情的。伊姆雷很是惭愧,心想司穆伯爵真是会藏私,竟然从没提过这事。 板上写了皇后的名字,安东尼·迪诺佐的名字,以及其他三名死者的名字。 “您看,皇后只能与迪诺佐上尉联系在一起,而船长您决定停靠在马德拉岛,不过是不到两周前的临时决定,这就是说,最早两周以前,所有的人都不会知道,巴塞罗那号会前往马德拉岛。” “而同时,确切的说早在这一周之前,岛上就已经出现了第一起谋杀案。那么,很显然的,答案就是谋杀案与巴塞罗那号没有关联。” “接着,我们从奥地利皇后的角度来看,皇后在马德拉岛疗养的事情,大概已经全欧洲没有人不知道了。如果说这是一次失手的暗杀,那么,迪诺佐上尉距离皇后并不远,如果可以伤害到他,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刺杀皇后呢?从凶手的角度来看,不论是混在客人中,还是伪装成仆人,都能够让人相信,他的伪装很成功,没人怀疑到他,那么,岂不是很容易达成目的吗?”
“所以皇后与我一致认为,皇后并不是主要目标。” “我与您、以及皇后的两位管家,反复核对了客人们和皇后的随从们,可以肯定的是,您的军官们没有发现有陌生人穿着西班牙海军军官的制服出现在舞厅里;我们的人也确信,没有任何他们不认识的人参加了舞会。” “所以接着我就查了厨房的厨子、打杂,以及当晚在大厅里的仆人,最后有人记起来,曾经有人说他是临时雇佣的侍应,但是当晚我们清点人数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多余的人。那么,问题就是,他是怎么走出别墅的?” 卡洛斯船长静静的听着,“我很高兴不是我的人出了问题。当然我并不是责怪您的安全措施有问题,毕竟真的想做到滴水不漏,那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他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也是几天没睡好了。但神情还是高兴的,毕竟排除了皇后的危险。 “皇后陛下的意思是,尽量不要惊动当地官员,我们双方通力合作,尽快找到那个凶手——马德拉岛总督前天夜里就得到通知,封锁了岛上所有船只,连出海打渔的渔船也不许行驶。但是,当然,”伊姆雷耸肩,颇为无奈:“您也知道,总督自然希望这事越快结束越好。” 卡洛斯船长点点头:“巴塞罗那号要在岛上添加淡水和蔬菜,暂时不可能离开。我会调派最能干的军官供皇后陛下差遣。安东尼……也不知道到底惹了什么事!”他叹气。 卡洛斯船长一直认为自己对属下还算了解,他们的个性,特长,脾气,以及经济状况,都是需要了解的部分,安东尼·迪诺佐上尉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家的少爷,没有多少坏习惯,如果真要挑剔的话,就是有时候会显得不大合群,也曾与同僚起过小冲突。这并不是什么致命的缺点,相反的,若是安东尼真是个好好先生,卡洛斯船长倒真有点瞧不上他呢。 他知道一点迪诺佐家族的情况,如果老安东尼不是死的那么早的话,小安东就会是身家殷实的继承人,名副其实的有钱子弟,而不会惨兮兮的以服役来逃避现实。 胡安·卡洛斯船长在别墅一直待到伊丽莎白皇后骑马归来,才告辞返回军舰。 “那样的话,遭到谋杀,也不是稀奇的事情啊。”伊丽莎白皇后听完伊姆雷的报告后,瞪大眼睛说。她的眼睛本来就形状优美,此时睁得大大的,愈发显得水汪汪的,俏皮得很。 “只是——迪诺佐家族派人到如此之远的马德拉岛上来暗杀,是不是也太麻烦了点?”海兰妮问。 “是麻烦了点。不过听卡洛斯船长说,这次航行至少要在海上待一年,中间数次停靠,也不过是添加淡水和蔬菜rou类,要很久才会回到西班牙本土。看来,是有什么突发的状况,才迫使迪诺佐不得不派人追杀吧。”一旦确定了不是对着自己来的,讨论起来的心情就相对轻松了点。受伤的意大利人不过是个陌生人,适当的关心一下就好了,不必太在意。 就连探访从昏迷中苏醒的安东尼·迪诺佐上尉一事,伊丽莎白皇后也是交给丽莉·胡尼亚迪小姐去做的。 安东尼很遗憾,居然伤得半死也没有得到奥地利皇后的亲切接见。 伊姆雷心情也相对轻松了点,“看来是的。”他怔怔的想了片刻,忽然又道:“钱这个东西,不过够用就行了,怎么可以为了钱杀死自己的亲侄子呢?” 海兰妮就笑他,“胡尼亚迪伯爵真是天性纯良啊。你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居然不知道钱是好东西,也难怪啊。” 胡尼亚迪家族在匈牙利也是数得上的贵族家族,人口不多,又相当会赚钱,又知道设立基金,以保后代就算不懂营生也能活得不错,所以这家的孩子基本没有为钱烦恼过。所以相对于幼年时期总是为了没有多余的钱裁制新跳舞裙而烦恼的巴伐利亚马克斯公爵的孩子来说,伊姆雷很有点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样子。 伊丽莎白皇后倒是为他这句话,下力看了他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