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再见
回到学校以后的日子，一切如常。 “凉鞋事件”似乎随着江晓琳的回家而过去了，不再被人提起，也正如舍长所愿的，控制在了304寝室内部。 只有许国红找江晓琳恳谈过一次，希望她看在大家都是同学，是“革命战友”的份上，不要再追究王萍萍所犯的错误，并放弃追究那两双凉鞋的损失。 江晓琳同意了，王萍萍的家庭条件摆在那里呢，根本没有富裕钱，她也不可能逼迫自己同学非要还钱不可。 尽管江晓琳本身也是这样想的，但她听到许国红的要求仍然不能理解。她觉得自己依然同这个时代有着代沟，对这个时代人们普遍的“共有”概念，她无法接受。在她的认知里，每个人通过辛勤劳动积累的合法的私有财产，都是要受到保护的，任何人也没有理由要求放弃。 其实呢，这也就是她遇到的舍长兼班长是许国红才会如此。 这位二十八岁的大一学生，早年当过红卫兵，上山下乡做过知青，革命思想根深蒂固，所以才会搬出自己那一套革命理论试图说服江晓琳。 不用急，随着时代开放，人们接受新事物新思想的速度是很快的。 平静的生活里，日子都好像水一般流过。江晓琳在课业上十分用心。她的专业是医药学，尽管跟她前世学的经营管理毫不相干，但她觉得自己也学得蛮有兴趣的。 眼下，真个国家的医疗水平仍是比较落后的，但是江晓琳知道，在未来的二三十年里，医学将获得飞跃性的发展，这门专业的前景还是非常好的。其实不止是医药业，国家百废待兴，许多行业都是大有可为的。 江晓琳有时候难免会想起这些，她清楚地了解未来经济发展的迅猛速度，生逢其时，她怎能不想做点事呢，难道真要让家人守着个小吃摊过一辈子？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太远，不用着急。自己还是个学生，家里也还在为了小吃摊的收入而欣喜。 期末考试是一场对学习成果的检验，江晓琳各门课程的成绩都很优秀，算是给自己这个学期的努力一个很好的交代。 寝室的同学都还没有各自回家，但因临近过年了，江晓琳已起了归心，早买好了火车票。 临走前，张红艳向她借了几本书。 整个学期，江晓琳光顾过许多次市场里的旧书店，她的藏书也已经多达四五十册。这次回家，除了张红艳借走的几本，剩下的她都要带回去。 说起来容易，过程是艰难的……书太沉了。 江晓琳把书都捆成一摞，绑了个提手，试了试，估计有个十多斤的样子，长时间拎肯定接受不了。幸亏她下了火车就能跟舅妈她们碰面，到时候就先骑车子回村里吧。 她背着自己的背包，又拎了一个袋子跟她那一捆书上了火车。临近年关，火车上人真不少，虽然不能和后世的春运相比，但也相当可观了。 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座位时，座位上已经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这么拥挤的车厢，她当然不能让老人起来，自己坐下，反正自己也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站一站也没关系，只是自己的行李有点多…… “我帮你把行李放上去。” 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只大手，接过了江晓琳手里的书，轻轻松松就放在了火车的行李架上。 “啊……” 江晓琳只觉得自己视野被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绿色身影填满了。 俞振业是前一天上的火车，他的座位也让给了一位老大娘，自己一直都是站着。刚才他去了厕所，回来就看见一个戴着大红围巾的女孩，拎着很多行李，可能是够不到车上的行李架，愣在过道里。 人民子弟兵嘛，俞振业当然要出手助人为乐。 把那一摞书举到行李架上，他回头时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啊。”俞振业没想到会遇上她，想打招呼却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人家小姑娘的名字，只好点点头：“来，那个包也给我。” “哦……好。” 江晓琳赶紧把另一只手上的包包递到他手中。 行李都放好了，俞振业低头看了看这个只到自己下巴的小姑娘，问她：“你的座位呢？找到了吗？” 江晓琳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座位，以及坐在那里的老人，然后说：“我没有座位，买的是站票。” 俞振业也不疑有他，就说：“那跟我来。” 江晓琳走在他的身后，看着俞振业带她到了两节车厢连接处的空间，这里相对宽敞一点。 俞振业问她：“怕不怕脏？” 江晓琳赶紧摇摇头，两人就在紧闭的车门处坐下来。大冬天的衣服穿得厚，倒是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硬。她看着俞振业坐到自己的外侧，高大的身形窝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仍然坐的挺直，还替自己挡住了过道里来来去去的人。 俞振业也在看着这个挨着车门坐下来以后，显更小更乖巧的小姑娘。 “你也是周家营子人？” 江晓琳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其实是八庄村的人，现在是跟着我舅舅和舅妈住在周家营子。”她突然想起来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他应该还不认识自己吧，“我叫江晓琳，我舅舅是周全。” “你是周全叔的外甥女啊？” 俞振业想起自己好像还真听说过这个女孩，好像是听他妈说的，说是周全叔的jiejie家有个很聪明却有点清高看不起人的独生女儿。 “嗯。” 俞振业其实不是话多的人，得知她的身份之后，也想不到其他的话题，干脆就闭口不言了。 两个人面对面交错而坐，只对视不讲话，气氛有点怪怪的……江晓琳看他也没有继续聊天的想法，只好自力救济。 “俞大哥，你当兵很久了吧？” “嗯，九年了。” “你的部队在哪里啊？是不是很远？” “嗯，在南方，坐火车要四十二个小时。” “那么远，你怎么也买的站票啊？”江晓琳突然觉得心里一紧，那不是很累么…… 俞振业看着她突然瞪得圆圆的一双杏眼，觉得有点好笑，但脸上也就只是眉眼弯了弯，说：“我买的坐票，不过早上看见一个老大娘没有座位太辛苦，也就让给她坐了。” “哦……这样子啊。”江晓琳觉得自己有点傻瓜呆，平时的机灵劲儿都不见了似的，“那你怎么不买张卧铺票呢？” 俞振业没有回答她，卧铺票很紧张，虽然自己到军需窗口还是能买到，不过他买一张，别人就少一张。他身强体壮的，到家休息一下就好了，没必要一定买卧铺，所以他每次都买硬座票，还能省点钱。 “你在省城站上的车，在省城读大学吗？” “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上次你不是说过拿录取通知书吗？” “哦……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