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乱

    一直候在落云居外的莲香，看到这一幕，这才匆匆回到了倚翠馆，向林氏叙述起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林氏听得微微蹙眉，问道：“莲香，依你看，这史湄究竟是迷恋上了这个邱晓雨？还是这邱晓雨真成了治好她好色毛病的良方？”

    “这……奴婢不清楚！”莲香想起史湄听到邱晓雨被严氏带走时那副着急的表情；又想起史湄明明能在邱晓雨挨了第一棍后救下她，却偏偏躲在一旁偷看时，那异样的表情；还有让长随何琳琅她们抬起邱晓雨时，那小心翼翼的表情。说实话，他自己也是迷惑不已！

    林氏想了想，吩咐道：“这样吧，你现在再去藏香院一趟，摸摸底！”

    “这……”莲香有些为难地说道，“老爷，奴婢一个人去藏香院，怕是有些不合适？”

    正说着，史沅摸进了隔间，一手捏着绣花针，一手攥着那块没绣好的帕子，噘着嘴说道：“爹爹，你们怎么又躲起来说悄悄话？沅儿一个人好闷哪……”

    林氏看着自己儿子那像蔫了的油菜花般无精打采的模样，不觉叹了口气，说道：“也罢，沅儿，你就歇一会儿吧！”眼神却是看向莲香。

    “谢谢爹爹！”史沅高兴得蹦了起来，兴奋地大叫道，“莲香，咱们快去看看那‘郎郎腔’的惨样！”

    莲香和林氏对望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史沅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林氏捡起他扔在一旁的绣帕，看着上面那又像是纸团又像是石头的东西，心中突然就有些后悔！

    而此时，藏香院东厢房，伺候着史湄作画的绿荷，他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就不仅仅是能用后悔形容得了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邱晓雨还会活着，更没想到一心救了她回来的小姐，竟然不叫大夫，也不急着给她上药，就这样将奄奄一息的她放在床上，开始作起画来！

    他既迷茫又感到有些欣慰，还有种说不出的畏惧！自从这邱晓雨来了之后，他见到了许多不同面的小姐，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如果发掘的人是他自己！

    他有些嫉恨地盯着邱晓雨，越来越觉得她是个祸害！

    “jiejie……你……你在做什么？”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随后赶来的史沅和莲香。史沅只问了一句，就再也无法出声。

    邱晓雨如他所愿，凄惨得趴在床上。大片半干的血迹从臀部晕开，像一朵艳丽无比的死亡之花。她的头发有气无力的披散在四周，眼睛就像再也睁不开那样紧紧闭着，原先晶莹剔透的肌肤，此刻像死人一样苍白。本就略显稚气的脸，被映衬得更加幼小可怜！

    史沅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被杖责后的人，竟会是这个模样！以前那几个狐媚子，等他赶到时，都被处理了，他是一个也没瞧见！

    他不忍地撇开了视线，原先看热闹的心，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史湄一直没有答话，片刻之后，待她作完了画，这才回过头，带着一种梦幻般的笑容说道：“好难得这丫头有这种表情，真是绝美的收藏品！”

    绿荷微微一顿，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收拾起纸笔。一直努力忍耐的莲香，却是真真正正感到了一阵心寒！在他心目中，小姐对于美人，一直是珍爱有加、体贴入微的。这样的史湄，让他觉得可怕！

    史沅听了jiejie的话，也不寒而栗，不由想到另一个方向去了。他害怕地指着邱晓雨问道：“她……她不会已经死了吧？”

    史湄这才像是从梦中醒过来一般，看着邱晓雨那一身血衣，突然大叫道：“绿荷，还不快拿伤药来！”

    莲香也像是才醒过来一般，说道：“小姐，还是赶紧请个大夫吧！”

    “不妥！不妥！”史湄摆了摆手，拉了把椅子坐到了床前，轻轻将邱晓雨的头发都拨顺到另一边，“自古大夫最风流，都是些靠不住的人！况且她的血早已止住了，要说起伤药，咱们史府用的比外面还好，不碍事！”

    莲香听得心中一堵，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此时，绿荷也把伤药拿来了，他看见史湄坐在邱晓雨近旁，便笑道：“你们一堆人围在这里做什么？要是被这血腥味熏坏了，我可照顾不过来！都出去吧，我来帮雨儿姑娘上药！”

    史湄一把接过绿荷手中的翡翠药瓶，说道：“这儿有我！你们都是男子，不方便，出去吧！”

    “这怎么行？”绿荷又将药抢了回来，“哪有小姐服侍下人的，说出去不被人笑话？”

    “你可是我的人！”史湄又笑着抢了过去。

    莲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却越发堵得慌。一直像木桩一样伫在一旁的史沅，看了看邱晓雨，又看了看绿荷和jiejie，不免就有些烦躁！

    绿荷含羞带俏地再次将药抢了回来，却看见史湄眉宇间露出了些不耐烦之色，他不敢再争，只得又递了回去。史湄拿了药，并不着急涂抹。她打开仔细看了看，又凑在鼻前闻了闻，还往手上抹了一下。绿荷看得心中一紧，故意生气地说道：“我还能拿毒药不成？”

    史湄像是开玩笑般，语气轻松地回道：“不好说！”

    绿荷一惊，总觉得史湄的笑容别有深意，便不敢再多言。

    莲香看事已至此，不好得再呆在这儿，便轻轻拽了拽史沅的衣袖，说道：“少爷，我们也该走了！”

    “再等等！”史沅像是没有意识到男女有别一般，仍然赖着不走。

    史湄笑着去掀邱晓雨的衣裙，说道：“看了，弟弟你可就嫁不出去啰！”

    “要是给小姐看了，我也嫁不出去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史湄的手上，阻止了她，原来邱晓雨恰巧在此时醒了！她可怜兮兮地笑了笑，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一个女子，只能娶，哪能嫁？”史沅一看她醒了过来，又来了精神，立刻耍起了嘴皮子，讥讽道：“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邱晓雨勉强笑道：“少爷说的是，小人真是伤得糊涂了！”

    史沅听了这话，却不像往常一般心中得意，隐隐觉得邱晓雨的笑容有些刺眼！

    邱晓雨颤微微地将手伸向史湄，说道：“小姐，把药给我吧，我还能动！”

    “不行！”史湄往后一缩，收回了手，“你又看不到后面！”

    “你不给，我就不上药！”邱晓雨敛去了笑容，静静地看着史湄，黯然道，“请小姐给我一条活路！”

    邱晓雨的话，使得众人面上都是一僵，气氛便有些凝重。

    史沅根本没听懂邱晓雨在说些什么，却如哽了一根鱼刺在喉，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莲香则在心中轻叹了一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心中的那些迷惑，不觉也就消失了。他倒想看看，史湄会如何对待说了这话的邱晓雨。

    而绿荷侧微怔，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邱晓雨，又将目光投向了史湄。

    史湄也敛去了笑容，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说点儿什么。最终忍了忍，只是轻轻将那翡翠药瓶放在了邱晓雨的枕边，便拉着所有人一起出了东厢房。

    在转身的一瞬，谁都没有瞧见，莲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暗不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