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衣

    前朝的繁华盛世，是史书上作为浓墨重彩的一笔。歌舞升平，繁花似锦。舞女飞扬的裙裾，便是这繁花上的一朵不可缺少牡丹。

    宫中新进了一批绣娘。这些绣娘手艺极佳，针下所绣飞鸟虫鱼，无不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有一绣娘，姓氏已经不可考，但手艺是这些绣娘中最好的。在皇后寿辰之际，献上了一副百寿图。若说这百寿图，皇后也曾收过不少。但这一幅却与之前她所见到的决然不同。那绣娘是用红色蚕丝线在同色的锦缎上绣了九十九个寿字；而这九十九个寿字又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寿字，这才制成了一副百寿图。这百寿图乍看只是一块红色锦缎，但若放在阳光下不停的转动角度细看，就会看见那些寿字熠熠生辉。原来这绣娘虽是用的一种绣线，但用了几十种不同的针法绣字。线的排列不同，在同一角度下也会有着不同的光泽。这百寿图用料只两种，虽然名贵，但也不算难得。但这最难得的就是这份巧夺天工的手艺。

    皇后大喜，赏赐此绣娘些银两首饰，更赐了她一个新命，曰：红绣。意在褒奖她用红线在红布上所绣的百寿图。其名声一时之间，远胜其他绣娘。就在她满脸喜色地跪在地上接受赏赐时，一双眼睛带着nongnong的嫉妒正偷偷地瞪着她。

    几个月之后，适逢中秋节，皇后命红绣在她当天要穿的衣裙上绣上百鸟朝凤图。红绣得了旨意后不敢怠慢，日夜赶工。此套衣服上身为缃色袒胸大袖衫，下身为石榴红曳地长裙。红绣仅在长裙上绣上仰头向上，展翅高飞的百鸟，并没有绣上凤凰。皇后见此责问于她。红绣恭敬回道：

    “皇后娘娘便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凤凰。裙上的百鸟朝见的就是娘娘您，又怎需要奴婢再绣？”

    皇后闻言大悦，又赏赐于她。红绣之名，便从此在妃嫔之中渐渐流传开了，越来越多的妃嫔用她来为自己的衣裙锦上添花。一时之间，引得众绣娘皆暗暗嫉妒。

    一日，一妃子的贴身宫女暗中找她，趁四下无人之际塞给她一个包袱，耳语一番便走了。红绣小心翼翼地拿着包袱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打开了包袱。饶是她先前已有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音。因为那包袱中被层层裹这的不是什么金银玉帛，而是一张洁白的女人皮！

    这女人皮也不知是用的什么法子剥下来的，整张皮都自颈下都完好无损。甚至可以看到胸口上的一点朱砂痣。红绣大着胆子伸手摸了一下，只觉的细腻柔软，宛若活人之皮。红绣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手中一抖，差点儿就把这张人皮摔了出去。

    红绣拿这人皮回来，是要用它做布料，在上面绣花。这人皮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从冷宫中送出来的。这妃子也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个狠毒的法子，用人皮制衣，欲要送给皇后，咒杀了她。但红绣并不知道这妃子的真正目的。因为那宫女告诉她的是“用人皮制衣，穿上后可使肌肤常保青春。”所以她就偷偷应承下了此事。

    其实红绣应下此事，不光是图那妃子的好处，更是因为她自己有一个私心。她自能拿针线起就开始跟随娘亲学习针线技法，后又跟数个有名的绣娘学习数年，针线技巧娴熟无比，堪称出神入化。入宫后，又有机会接触更多种类的绫罗锦缎、五彩绣线、金银丝线。可以说，她几乎试遍了所有可绣、能绣之物。但随着时间的增加，她越来越不满足于这些东西了。她要追求更高的技巧，发现更新的绣布绣线。她开始变得挑剔焦躁，所绣之物略有不如意之处便会被她立刻撕掉。整个绣衣坊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她撕裂布帛的声音。被她撕裂的绣品，有的刚绣不久，有的几乎就快绣完了。但不论哪种情况，她所撕毁的那些绣品在众人眼中已经是堪称极佳，令不少人感到可惜。刚开始还有人劝说，但到了后来，她愈发变本加厉，再加上众人都习惯了，也就不再劝说她了。

    久而久之，她所能绣出的成品也越来越少。所以在那个妃子找到她之后，她几乎是立刻就同意了。

    洁白细腻的女人皮在烛光下似乎散发着如玉般的光泽。红绣痴痴地盯着人皮看了许久。忽然心神一动，想到了一个身穿红衣的舞姬在风中舞蹈。红绣不多耽搁，立刻取来针线着手绣制。

    此时的红绣似是到了人神合一的境界。手下的针线飞快地在人皮上穿刺挑绣。眼中心中，只有这一针一线一皮，全然忘记了自我。没日没夜，不吃不喝。每一针扎下，都会留下一条红线，仿佛是那人皮被扎出了血。白皙的人皮上，红色的花纹繁复缠绕，夹杂着丝丝金线，整整铺满了整张人皮。这女人皮，此时已经完全与一件衣服无异了。

    看着手中已经完成的绣品，赤红着双眼的红绣放声大笑。只因这是她此生最最满意的作品了。从来没有人可以像她一样，在人皮上绣出如此成功的刺绣。她觉得，只有这人皮，才能让她发挥出自己的最大才能。

    “绣的好，绣的好！哈哈哈哈……”

    红绣双手紧紧抓着这张人皮神情疯狂，大笑不已，形状可怖。

    就在她的笑声中，她的房门被粗暴的撞开了。一个宦官最先走了进来，身后紧跟着两个持棒的侍卫。而门外，则聚集了一圈绣娘宫女，伸着脖子向内张望。

    那侍卫似是一点儿也不惧怕红绣的大笑，径直走到她身前，看了看被她抓在手中的人皮，向着宦官说道：

    “是人皮。”

    “可确定？”

    那侍卫又用手摸了一下道：

    “确定。”

    那宦官得到了确定后，面无表情地朗声道：

    “皇后娘娘有旨：绣娘红绣以人皮制衣，心肠歹毒阴狠。就地杖毙，以儆效尤。”

    宦官的话令门外看着的人万分吃惊。她们谁也没有想到，红绣竟然以人皮制衣。而那两个持棒侍卫则立刻把红绣拖到地上，开始行刑。木棒重重砸在红绣身上发出的声音令围观的那些女子汗毛倒竖，瑟瑟发抖。想那红绣本是弱女子，又是没日没夜地绣制，不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几欲枯竭，哪里承受住这重刑。只一棒下去，就口吐鲜血，去了半条命。立时就听得人群中有尖叫声响起，甚至还有人倒地的声音。这两个侍卫做惯了这种事，知道这绣娘被赐了杖毙一刑，就是必死无疑。若是手下用力不重，也只是徒添她痛苦罢了，倒不如给她个干脆。因此下手狠绝，没出十杖，就将红绣生生杖毙。直到死前，红绣都没有求饶喊冤，只是紧紧攥着这件人皮衣，痴痴地看着。这人皮衣被红绣吐出的鲜血浸湿，愈发显得红艳诡异。红绣的尸体同千万冤死的宫女宦官一样，被丢进了一空井中；而那件人皮衣则不知被何人收了起来,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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