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殇
绿衣紧紧抿着唇,黑风甚至听到了轻微的牙齿相磨的声音。 “你告诉我,这里究竟在扬州城南的什么地方?”绿衣声音嘶哑,紧紧地攥住了黑风的手臂,“你告诉我!” “九里坡!” “呵!是九里坡!”绿衣发出一声惨笑,“距离我要去的庄子只有十里路,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到!” 最大的绝望不是看不到希望,而是希望就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中间却隔着一条天堑! 黑风看着绿衣眸中的光彩失去,而后变成了绝望,最后透出凄厉的红色,不由低声劝道:“不一定要死的,而且、而且你若答应留下,我会照顾你的!” “不要再倔了好么?你就答应留下来吧!”又握住了她的手。 软语温存,难以拒绝,绿衣埋头不语。 一直冷漠的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语,让她十分意外而且感动。 沉默了许久,绿衣抽出了手,再抬头,目光已经变得平静,“你杀了我吧!” 黑风本来就苍白的脸愈发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看见黑风的面色,绿衣的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出门之际,却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扶住门框才不至于跌倒,黑风正要去扶她,却见她又折回,走到桌前,研墨。 研墨之后,拿起了笔,纤细苍白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稳了稳手,挥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 “蠢货,我已经死了,你却还不知道!” 写完这莫名其妙的十三个字,绿衣将纸吹干,叠好,递给了黑风,“我死后,你若有机会,请将这张纸条扔到扬州城内槐花巷的大槐树脚下去,可以么?” 黑风沉默片刻,点点头,将纸条收下。 绿衣见他收下,似乎一身轻松起来,嘿然一笑:“那里住着一个疯子,自负聪明绝顶,他为着他的自尊,一定会把所有算计的我的人统统弄死!嘿嘿!他们以为弄个假货躺在我床上就完事大吉了么!” 说罢,又嘿嘿笑了两声,转身朝门外走去,黑风伸手拉住了她,绿衣看着他的手,拂开了,低声道:“没有用的,我生下来就被冤鬼诅咒过,我活不到成年!天天挣命的日子,我腻透了!” 半年的心憔力悴,三个月的生死挣扎,心中一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受不住了,她实在不想再抗下去了,干脆就顺了天意,一死了之,反正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得陪葬! 天色阴沉,欲雨。 绿衣走到她发现那张琴的厢房里,厢房里一如既往的干净。 在榻席上坐下来,抽出了袖子中的小匕,这是用来削水果的,锋刃雪亮,足够锋利。 锋刃贴在手腕上冰凉入骨。 自杀也是要勇气的。 绿衣吸了口气,举起起刀刃,用力扎下去。 但是手腕却被扣住了。 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汩汩流淌:“你这又何必呢,你说过的,你会帮我的,你会让我死的”! “是,我说过,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就杀了你,所以我会践诺的!” 冰凉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脖子,她不禁颤抖起来,毕竟她才十三岁呵,如何不害怕死亡?纵有来生,但是今生才刚刚步入如花年纪,真的就甘心如此舍弃么! 冰凉的手指又从她脖子上滑落。 绿衣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黑风苍白惨然的脸,“你——”没等她说什么,就被黑风紧紧的拥入怀中。 绿衣任由他紧紧抱着,哽咽道:“何必呢!何必……” 黑风将她搂得更紧,似乎要将她融进自己身体里。 只期望今生就停留在这一刻。 直至暮色四起,湿濡的风带着雨滴席卷而至,他才松开了绿衣,绿衣眼中的绝决早已消失,只剩下迷茫,靠在他臂膀上,似乎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跌倒。 黑风一咬牙,冰凉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脖颈,而后用力收紧,再无迟疑。
窒息袭来之后,耳畔的声音、眼前的景和人都渐模糊远去,直至一片漆黑寂静。最后留在绿衣眼中的是少年惨痛的面容。 黑风松开手,没生命的身躯纤弱如一瓣落花,软软的坠落。 默立片刻,他弯腰抱起了她的身体,向庄外河边走去。 来到河边,最后看了一眼怀中苍白清秀的容颜,一扬手,绿罗裙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在了河中央。 水花溅起,又复平静,河水依旧无声东流,谁知道这里碧波曾经收艳骨? 竹丛后,露出一张清艳绝色的脸,望着黑风踉跄离去的背影,泪光涟涟,低泣道:“怎么会这样?” “没想到他真的杀了那丫头!”跟在身后的白衣人撇嘴道,“等义父回来,一定要告诉义父!义父都说了,那丫头是个可造之才!他居然敢擅自做主杀了她……” 叶雨蝉极其反感地看着他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你怎么这样?还落井下石!难道你一点都不难受吗?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人!情何以堪啊!你真是……” “怎么会呢?我只是气愤而已嘛!蝉妹,我真的很气愤呢!”白衣人连忙表白。 “算拉,你不懂的!不跟你说了!”叶雨蝉拂袖而去。 白衣人依旧谄媚的跟上。 夜色已深,酝酿了一天的雨似乎劲已卯足,下得愈发大了起来,黑风一身墨黑,踰踰行走在黑寂的街道上,偶有行人打伞匆匆而过,也不容易发现这个与无边雨夜融为一体的人。 远处的巷口,有一处灯火通明,似乎还有欢声笑语传来,凄冷的雨夜,温暖的灯光无论对谁都是有吸引力的,于是他走了过去。 红袖酒坊。 黑风撩起门帘,跨了进去。 热闹的酒坊,陡然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