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饥饿的小水妖

    绿儿潜在无波无浪的蕴灵泉中，无聊地往外望着。

    视线游荡到半空中时，她看到她的主人腾云驾雾而来，一头浅银色的发随风轻轻地飞扬着，发尾系缀的几颗明珠光华婉转。他那一身五彩流霞的衣衫在柔缓的仙风中微微鼓荡着，一双洁白得不染一粒尘埃的云履悠忽踏在了蕴灵泉的岸边上。

    主人来了！

    绿儿兴奋地从水中钻出来，升腾在蕴灵泉的水面上。她绿藻一样的发垂到了额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甩了甩头，一头藻发终于贴顺地垂在了脑后，她清晰地看到了她的主人。

    他也正看着她，长眉斜飞入鬓，一双细目中永远有两颗寒星在闪烁，那浅蓝色的星光是绿儿三千年都不敢直视的一种神圣的辉芒。

    他那薄而微润的双唇一启，仙语纶音便从四面八方向绿儿笼罩过来：“绿儿，你来到本君这紫府洲也有三千年了，却依然没有修练出人形来，本君实在是于心有愧。”

    绿儿低下头，看自己那如绿玉一般透明的身体，里面隐隐还有水波在涌动。她有些羞愧，往蕴灵泉水里缩了缩，用她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微弱声音说道：“君上……我饿……”

    她的主人那如玉般莹泽的面庞上现出愧意来，眸中的寒星之辉瞬间温和下来，他踏水前行，来到了绿儿的面前，伸出他那如初雪般剔透的纤长中指，指尖轻轻地点在她凉凉的唇上：“是本君对不住你，今天就让你吃个饱，来吧。”

    绿儿垂目，努力地想要看清那令她朝思暮想的美味手指，以至于她那琥珀色的眼珠都对到一起去了。为了确定那不是她的臆幻之想，她伸出舌尖来，试探地舔了一下。

    就是这个味道！温温的甜甜的！

    她怯怯地将目光从主人的指尖上移到他的脸上，她看到了主人鼓励的笑容，仿佛在对她说：“我饿了你三千年，今日我一次补偿给你，你来吸光我的血吧。”

    她用自己尖尖的犬齿咬了一下主人的指尖，又抬头看了主人一眼，见他好像并没有疼痛感，依旧是那么慈和地笑着，鼓励她继续下去。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水波猛地涌动起来，贴顺在后背上的绿藻发也被某一种冲动激荡开，在她的周身飞舞着。

    她张开口，含住了那光洁的中指，牙齿轻轻一咬，一股温热而微甜的液体就渗入了她的口中，顺着她的喉咙流进了她的身体。

    她兴奋地吮吸着，任由那充盈着无上仙力的血液溢满了她的口唇之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绽裂，一片一片愉快地飞了起来，一种丰沛而充实的力量顺喉而下，向她的周身百骸漫流过去。

    她在壮大，在蜕变，口中那甜美的血的味道令她欢悦。

    最后，她松开含在口中的那一截纤长玉指，仰天发出一声畅快的欢叫。随着她这一声尖叫，她那如绿玉一般明翠如水波一般无形荡漾的身体，轰然炸成一片晶莹的小水珠，向四下里飞溅开来。

    待最后一颗水珠落入蕴灵泉中，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婷婷立于泉水中央，削肩丰胸，柳腰俏臀，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苍天有眼，她这只小水妖在修练了三千年之后，终于幻化出人形来了！瞧瞧这具身体，多么地美仑美奂多，多么地……

    等等！有哪里不对……哎呀！她没穿衣服！

    绿儿赶紧将自己刚幻化出来的双手捂在了胸前！低头一看，匀长的两条玉腿之间，那微微隆起的小丘昭然正对着她的主人。

    她尖叫一声，嗖地转了身，她那一头绿藻般的发堪堪搭在腰上，越发衬托得她俏臀莹润而饱满诱人。她用余光瞥到主人正在盯着她的腰线以下，哀嚎一声，“扑通”潜入了水中。

    可惜蕴灵泉是天下间最澄澈明净的一汪泉，绿儿想将自己藏身水中的愿望根本就是幼稚的。那清亮的泉水不但不能掩饰住她那光洁的身子，反而令她看起来如刚剥了皮的果子般水润。

    她羞窘难当，团起身子往泉水的最深处沉下去，心中却在悲叹：

    天哪！为什么没有人事先提醒我一句，在幻化出人形之前，应该先备一身衣服啊啊……

    “天哪！”一声痛呼在绿儿的耳边响起，“你咬我！你快醒醒！你吮我的手指头就罢了！居然还咬我！你醒醒！”

    那痛叫一声接着一声，冲击着绿儿的意识，终于将她从梦中唤醒过来。她感觉到自己口中咬着一个毛乎乎的东西，似乎有几根细毛还卡在她的喉咙之间，令她喉部痒痒地，直想咳嗽。

    睁开眼睛，她看到小白猴那张因为吃痛而扭曲的面孔，一边从她的口中往外挣着自己的爪子，一边冲着她大叫：“松口呀！痛死啦！”

    绿儿被它吼得一哆嗦，赶紧松了口。

    小白猴正挣得用力，突然爪子上就失了力道，闪得它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就坐到冰凉的白玉池岸上去了。

    “哎哟！”小白猴呲牙咧嘴地就地打了一个滚儿，将屁股朝向天空，伸出爪子来在屁股上揉了揉，“摔死我了，差点儿把尾巴硌断了……”

    然后它回头，哀怨地看着绿儿：“你这么大的咬劲儿，还喊饿吗？要是被你吃饱了，我这手指头今儿就保不住了！”

    绿儿撇了撇嘴：“你有手指头吗？”

    “我……”一提这件事，小白猴就认真了，从地上爬起来，特意高高地将两只前爪举了起来，用下肢走到了绿儿的面前，伸出爪子来扯起绿儿头上一缕绿藻发，“你看清楚，我这是手还是爪子？我是这紫府洲上唯一一个可以出入君上书房的灵猴！若不是因为我懒怠修练，我现在早就是一个翩翩美少男了！敢瞧不起我？”

    绿儿将自己的头发夺了回来，丢进泉水中，叹了一口气：“我想修练君上都不给我机会，君上把你宠到天上去，你还懒怠修练，君上处事真是不公平呀。”

    “你能和我比吗？”小白猴骄傲了仰了下巴，翘了个二郎腿坐在池岸上，“我的主人是君上最心爱的人，你的主人是君上的情敌，怎么能一样？”

    “君上不是远古上神吗？神仙到了他这个级别，难道不应该仁爱苍生宽济幼弱吗？好歹毕方上神也是因为信任他，才将我托付给他。可是现在你看看，人都说千年老妖，那必是因为妖精到了一千岁，就已经很老了。可我都已经三千岁了，依旧是这副水水的样子，连个形体都没有修练出来！这也就罢了，自从我在这蕴灵泉中醒来，就一直被君上饿着，饿了我整整三千年！我都不知道饱腹是什么样的感觉！我真是…我真是太可怜了……”

    绿儿越说越伤心，最后将头抵在岸边光滑的玉壁上，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蕴灵泉里的水就开始起了波动，水势越涨越高，逐渐地把小白猴的后爪子给淹没了。

    小白猴赶紧放下二郎腿，摸着绿儿的头，细语柔声地劝道：“绿儿别哭了，你再哭下去，这蕴灵泉该盛不住你的眼泪了，到时候泉水淹了出去，惊动了君上过来，就不好了。”

    绿儿来了脾气，一扭头道：“要是我哭一哭，就能惊动那个小气的东华过来一趟，那我就天天哭！烦死他！”

    “烦死了本君，对你有什么好处？”

    一个和缓中透着无上威仪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绿儿的听觉中灌。绿儿惊抬头，就看到她的主人东华帝君正朝着池边走来。

    这场景简直就跟刚才梦中所见一样。

    他的发丝根根都闪着银光，长长地披到他的腰际，松松地缀了几颗宝珠。他的衣衫如流霞一般轻柔飘逸，他的云履不沾一丝尘埃，洁白地耀人眼目。

    他的面庞就像是玉京山顶采下来的无瑕美玉那般剔透，眉目之间隐隐有神光在流转，而他的唇薄薄的润润的，绿儿每次见了，都在心中暗想：若是在他的嘴唇上咬一口，不知道渗出来的血会不会比他指尖上的血甜一些。

    一切都如刚才那一场梦。

    东华站在蕴灵泉的岸边，周身仙风微荡，将他的银丝发与流云裳轻轻地鼓动着。他低下头，眼中有神圣的光辉，看得绿儿瑟缩了一下，飘回了泉中央。

    “君……君上……”刚才咬牙切齿说要烦死他的劲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面对东华时那一贯的怯弱与卑微又占据了绿儿的意识。

    “刚才路过，听小白在喊手指头断了？你又不以小白的手指头为食，咬它做什么？”东华一伸手，抓起小白猴的前爪子，见那上面还留有绿儿的齿痕，便伸出右手食指，在那咬痕上轻轻地拂了一下，咬痕当即就消失了。

    小白双爪交握，作揖谢过东华，随即跳到他的肩膀上，一脸谄媚地笑：“君上，绿儿是太饿了，梦里当我的猴爪是君上的指尖，她不是故意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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