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是故非故
大皇女,并非嫡出,而是皇帝**中一位籍籍无名的宫人所出,至今还曾有人说起这位宫人的好运,不过是一夜恩宠,便得了女儿,被封为良人,有了名位,可惜的是,这位宫人太过福薄,生下女儿没有多久便死掉了。 但皇帝对这位皇女还是比较重视的,也许是那之前还没有一个女儿的缘故,特意把大皇女过继给了当时的宠夫——贤容华为女。 皇帝**的等级划分十分严格,除了主理**的皇夫之外尚有四贵君,八贵夫,并若干容华,良人,顺常,良使,夜者,这些算是有名位的,其他则为宫人,宫人一旦受宠,最末则被封为夜者,若得宠则晋位,否则,终老于夜者位的也不在少数。 贤容华一直无女无子,几次孕育都接连失落,后来也灰心丧气,专心抚养大皇女,皇女名婕,虽为长女,却在其后陆续有皇女出生,也渐渐不受宠爱,淹没于宫室之中。 若非元封六年的自请出征,恐怕众人都会忘记还有这么一位并不怎么受宠的皇女在。 元封六年,那一年罗清凤才六岁,正在过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新年,新奇而忐忑着,眼中的一切都透着新鲜和陌生。而这位皇女却已经十三岁,跪在冰冷的大殿上自请出征,是年,鬼戎犯边,正是新春,没人愿意去理会sao扰不断的小虫子,让大皇女抢了先。 那一次,皇帝很是高兴,当即就许了大皇女从军的请求,自然不能让她从士兵做起,便成了副将,其后便是将军,再其后,便是如今这个赫赫有名的凶煞神皇女婕了。 以前罗清凤也在同事的闲聊中听说过皇女婕的名号,凶煞神,听着便是十分恐怖的样子,据说其名在边疆可止小儿夜啼。 杀人不眨眼不算恐怖,最难得的是她在杀你之前可能还会对你笑,这一点,最是让人惊惧。 大皇女自十三岁请战之后战胜,便渐渐得到了重视,借着一场又一场的小战成名,在军队中一步步晋升着,如今,年方二十已经是将军了,早在五年前便娶了当朝一位将军的儿子,成家立业,也可谓是事业有成。 虽然在军中有了威名,但碍于抚养她的贤容华如今并不受宠,身份也不高,得到皇位的可能却是不大,倒成了不少皇女愿意拉拢的对象,毕竟她的夫君是将军之子,两者结合,也算是有了在军中说话的权力。 一直听说这位皇女喜爱边疆风光,性好杀戮,甚少在京中居住,怎么……罗清凤胡乱想了想,不由一笑,这是过年,普通人家尚且在过年求一个全家团圆,皇家又怎会例外,再怎样的骨rou相争,在这种时刻,也会做表面上的和乐吧! 去茶水间找内侍要了热乎乎的茶水,倒一盏,也不喝,捧在手中,暖和和的也就不觉得太冷了,看了一会儿书,觉得闷了,便掀开帘子到外面看一看,歇歇眼,翰林院前面也有一小片空地,往前还有小花园,夏季的时候也是一片绚烂,此时难免草木凋零,但雪花莹白也是美景。 混了一天过去,再没有旁人来,罗清凤要走时才想起忘记登记借阅之事了,忙又写上,想着明日还是自己来,索性也不收拾摆乱了的桌子,锁上门,把钥匙还到总领侍卫那里,这才悠悠然往外面走。 冬日天黑得早,沿街有些普通人家,多半是为了节约灯火,早早就开始了饮食,饭菜的香味儿传来,勾得罗清凤也觉得饿了。这里的街拐角处也有一个卖包子的铺子,这家人也会做生意,天热的时候卖包子还要卖凉茶,天冷的时候便是包子和热汤了,总见其门前热闹,桌子板凳都不得闲的。 “来一笼羊rou馅儿的包子!”一声咋呼传来,是男子声音,罗清凤看去,竟觉得这一场景莫名熟悉,包子铺前,一个男子高声叫买,身后不远处还有一辆青布驴车,青布驴车! 似乎,好像,真的是见过的! 卖包子的忙给拿了一笼,包子烫,害怕男子拿不住,把纸又给多包了两层,男子似有满意神色,高声说:“你还挺会做生意的么!给你,多的就当是赏你的了!” 男子转身上了青布驴车,车子缓缓前进,罗清凤也没有看出什么来,便当做一次偶遇,正要走,却被一个荷包砸了个正着。 淡紫色的荷包熏过香,浓郁的气息扑鼻,最动听的大约是里面的银钱撞击声了,罗清凤抬头,看到车帘放下的瞬间,是车中扔出来的吗?有点儿莫名其妙,但还是跟了上去,荷包中的钱不少,但不义之财还是不要收取为妙。 驴车仿佛故意跟她作对,她行得快,驴车也快,行得慢,驴车也慢,似乎故意等她一样,实在耐不住想要叫一声,又觉得不妥,上车的男子与自己素不相识,贸然相叫,太过猛狼,被当成登徒子可就是冤枉死了。 待行到偏僻无人处,罗清凤心中暗自警惕,这种莫不是骗局吧?故意扔钱过来让自己接住,然后引自己到某处抢了自己的钱,不对啊,自己身上的钱还没有荷包里的多哪,何况,若是自己拿了荷包就走,也无人可以证明这荷包不是自己的啊?对方岂不是得不偿失? 正当罗清凤停下脚步,思虑不定的时候,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那个男子跳下车来,侍立在一边儿,不住地以眸光偷瞟罗清凤。 车中竟还有人,一道女声传出:“你可是姓罗,名清凤?” “正是,不知……” “你不要问我是谁,我知道你是谁就好了,你奶奶可还好?”车中人打断了罗清凤的问话,不顾她的疑惑,径自追问。 “奶奶身体康健,敢问,可是故人?”罗清凤想,许是奶奶认识的故交?不然怎会开口便问奶奶。 “只是认识罢了。”车中人的回答明显不可信,但显然对方并没有解释的意思,继续说道,“你能够考取殿试第三,文才也是极好,如此,也不愧对罗家祖先,那荷包中的银钱是给你的,你尽管收着。如今你身为翰林,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罗清凤压下疑惑,答道:“并没有什么打算,翰林职务清闲,正合我意。” “嗯,如此也好。”似乎惆怅地应了一声,车中人又问,“那你可有什么心愿?” “家中安康便是我最大的心愿。”罗清凤虽不解那言语中的意思,却还是直白地回答。 “……”车中久久无言,若不是这里足够安静,罗清凤确定自己刚才的回答并没有小声,还要以为车中人是没有听见哪。 静默半晌,车中一声叹息,说:“天不早了,你早些回家吧!回去后不用对你奶奶说起我,也不要多问。” 这叮嘱来得奇怪,但听到这样的话,九成九是认识的人了,说不定是原先和奶奶有什么过节,或者有什么不好说的,然后以后再不交往,可,听那个声音年轻,并不似奶奶那等年纪的,难道是故交之后? 罗清凤停在原地胡思乱想,在过年的时候给压岁钱是长辈的专利,她说荷包中的钱是给自己的,在这种时节,也唯有压岁钱一说了,那,她便是长辈了,是亲戚家的吗?据罗奶奶口中说罗家原是大家族,也保不准有一两个亲戚流落在外,而她反复问自己打算心愿,大概是想要帮忙满足的吧! 这样一想,又觉得有几分错失良机,可细细想来,还真是没有什么可以称作心愿的,如今的官职既然不准备晋升,也不准备有什么大的企图作为,其他诸如健康快乐也不是别人可以赋予的,确实无可说。 青布驴车缓缓离开了面前,帘子晃动,车中似乎有人在向外张望,罗清凤凝神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清,恍惚似看到一双明眸,到底是谁呢? 这样的纠结等到回到家自然烟消了,屋中的橘色灯光柔和而温暖,一进屋来,便看到韶光的微笑,脱了皮裘,换了衣裳,再坐在暖和和的炕上,竟觉得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对路上的奇遇也只当做笑谈说给韶光听听便罢。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求人的时候自然可以不卑不亢,底气充足,既然如此,也无所谓有旧无旧。 倒是那位大皇女,她所问的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而最后的那句问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自己男扮女装?这样一想,又觉得当日牡丹宴上,向明辉的确有瞪视自己的原因,那本《梁祝》怕是也让他得了不少人异样的眼光吧! 遥想当日牡丹宴上的那冷情傲然的风采,那一曲幽咽呜泣的洞箫曲,可是一曲成谶的丧曲?那般清冷,似早已埋下的哀愁暗恨纠缠凄凉。 叹息未已,回眸而视,韶光正坐在灯火处抄录诗句,似有所感,停笔回眸,微微一笑,眸光流转,竟也似有万千风华刹那绽放。复又用功,认真书写,柔和的光晕照射在身上,那清秀的容貌也沉稳起来,气质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