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湖边冷梦夜
花园里。 方姨娘正蹲在池溏边，拿了柳枝条引溏里的鱼，小美小思远远看到，觉得好玩，也缠着奶娘各掐了一枝柳条儿，冲到方姨娘旁边，跟着蹲下引鱼儿。奶娘见了方姨娘，请了安，便在旁边站着，一边对小美小思说：“少爷小姐，玩一会就行了，小心湿了衣裳。” 小美小思那里听她的，自顾自玩的不亦乐乎。 方姨娘随口问：“丫头们都那儿去了？怎么只得奶娘一个跟着？” 奶娘忙答：“各府里互赠粽子，夫人令丫头们送粽子去，又有亲戚来了，一时忙乱找不到人，只得令素日跟着少爷小姐的两个丫头倒茶去了。这不，就只得我一人跟着少爷小姐了。” “哼，堂堂杨府，连丫头也如此紧缺，也不知道这个家是怎么当的？”方姨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一忽儿，小美想喝水，奶娘便想领了他们俩兄妹回去，可是小思玩的正起劲，却不肯走。 方姨娘见了，便说：“你自去倒水来罢，这儿有人看着呢！保准不让他们两个落到水里就是。” 奶娘也素知方姨娘原是夫人房里出来的，当初又是夫人指与老爷的，一向敬着夫人，少爷小姐由她照看一下，倒也不相干的，因告了一声罪便去了。 方姨娘蹲了一会也累了，嘱丫头去取昨儿得的蜂王蜜来喝，丫头忙去了。 丫头取来了蜂王蜜，方姨娘领了两个孩子返回凉亭内，自坐向石凳上，往丫头手里取了蜂王蜜喝了一口，小思也口渴了，见方姨娘喝蜂王蜜，便嘻嘻笑说：“渴！水水！” 方姨娘摇摇头说：“少爷，这是大人才喝得的，小孩儿可喝不得这个，喝了肚子痛痛！” 小美也知这里的蜂王蜜微带毒性，大人喝了没什么，小孩子却是消受不起的，喝了只怕不妥，因此也点点头说：“不喝，痛痛！” 小思上去摇着方姨娘的手，只嚷道：“要，要！”方姨娘的手被晃得几晃，从杯子里洒了几滴蜂蜜出来，落在地上，才一会，就惹了几只蚂蚁爬来。 小美见小思缠着人家方姨娘要喝蜂蜜，也怕出事，这会儿见有蚂蚁，便嚷道：“哥哥，蚁蚁！” 小思低头一看，便跟小美蹲到地上看蚂蚁去了。 方姨娘松一口气，忽见柳姨娘摇着扇子来了，便笑着说：“看来府里闲着的人不止我一个呀！” 柳姨娘自往石凳上坐了，先不答话，只看了看小美与小思，点头道：“老爷这阵子都宿在夫人处，只怕不久就能为他们再添一个弟弟呢！可怜我孤苦无依的！”说着抹眼睛。 方姨娘一下子同病相怜，也叹道：“原指望有个孩子，终生也有靠，不想迟迟没动静，唉！” 柳姨娘看看周围看其他人，便指指在地下看蚂蚁的小美小思说：“她怎么就那么快有了，还一下两个？老爷也曾日日宿在我处，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这事儿就……” 方姨娘一听，心里也疑惑起来，嘴里却说：“夫人原不是那等容不下人的，只是……” 说了几句，方姨娘一转头见奶娘远远的端了水走来了，便扔声说：“奶娘可来了，那我就回房了哦！“说着把手里的蜂王蜜放在石桌上，自顾自去了。 周氏忙乱了一会，正要歇歇，却见丫头慌张着来了，只说：“夫人，不好了，少爷在花园里哭，嘴里只说‘痛，痛’，也不知是怎么了？” 周氏一听慌了，忙忙往花园里去，见小美用手在揉小思的肚子，小思一边哭闹，一边用手按肚子说：“痛，痛！” 奶娘正掀着柳姨娘说：“你明知小孩子喝不得这个蜂王蜜，怎么还给少爷喝？不是存心害少爷吗？”柳姨娘分辨了几句，也哭了。周氏问了一下起因，怒道：“柳姨娘，你明知小孩儿不能喝蜂王蜜，为何还给他喝？” 柳姨娘委屈的说：“我原不曾给少爷喝这个，这是方姨娘的。方姨娘见我来了，说了一会话，便把蜂王蜜放在桌子上，一个不错眼，少爷拿了杯子就喝了一口。” 周氏瞪眼说：“你这话哄谁呢？方姨娘一向与你不和，这会儿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却来拉你说话？这话编的也不圆。” 小思痛一会，便没事了，大夫来诊了，确定没大碍，合府才放下心来。杨宵痛责了柳姨娘一顿，柳姨娘又分辨了几句，竟是没人听她，不由怀恨在心，暗暗令人寻到一个杀手。只说让他潜进府里，抱了小思出去扔湖里。 杀手于黑夜里潜进杨府，见两个孩子穿的一样，一时也分不清谁是男孩，随便抱了一个就潜走了。 小美迷迷糊糊中，觉得脸上冰凉凉的，似是有冷风吹过，打了一个寒颤，一下子醒了过来，睁开眼，借着一点星光，只见周围黑沉沉的，确实有冷风在吹，自己正被一个黑衣人挟在腋下飞跑着。 怎么回事？小美吓得连惊叫都叫不出来，噎在喉间。 几个起落，黑衣人在一个湖边停了下来，小美到了此时，已知不妙，自己被挟持了？只是，一个一岁多的婴儿，得罪过谁了？ 镇定！镇定！一定要自救，一个一岁多的婴儿的自救方式除了装可爱，别无它法！ 黑衣人把小美举高了，看样子想扔向湖里，瞧了瞧小美rou乎乎的脸蛋，动作有点迟疑，这时，闭着眼的婴儿忽然轻轻一笑，仿似做了一个美梦，真真的色如春晓，如暗夜里盛开了一朵花。 黑衣人僵在当地，往事涌上心头： 那时，自己已是六岁了，因是男孩子，被藏到了木板后，透过木板的缝隙见到一只rou乎乎、长着梨涡的小手，天真而无助的伸在半空，慢慢的跌向地下。 娘亲嘱过自己，说是有两个仇家来了，怕是走避不及，要自己藏在木板后，不能出声，一定要活着，给刘家留点后。 仇家寻到了木板前，寻到了一岁多的meimei，meimei正睡着，展开一脸笑容，仇家一刀下去，meimei一下子没咽气，小手伸张着，脸上的笑还未消失，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娘亲结果了一个仇家，与正要掀开另一块木板寻找自己的仇家展开搏斗，两败俱伤，自己看着两个人倒在地下，悄悄的走了出来，拖起刀子走到仇家身前，奋力扔下，喃喃道：“meimei还睡呢，你为什么杀她？” 回头看娘亲时，也咽了气，后来，自己当了杀手，对一岁多的婴儿从没下手。媚儿是自己小时邻居，在娘亲过世后，曾照顾过自己一段子，这一回的请求，自己没拒绝，没想到还是下不了手。 夜风呼呼吹过，黑衣人见怀里的婴儿还在甜睡，默然一会，轻轻说：“媚儿，对不起了，我下不了手！” 小美拼命对自己说：“要放松，要放松，要放软身子，不能让他知道我在装睡！他既是犹豫了，我就还有活命的机会！”似是一辈子那么长，好久，好久，小美觉得身子一个凌空，倒没觉得有冷水入侵，却结结实实感到背后是土地。这个杀手果然不太冷，没把自己一个一岁多的婴儿扔湖里，真的是苍天有眼呀！ 心跳声，虫鸣声，响成一片，黑衣人的声音在说：“能不能活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这里有野狼出没，想你，也没多大活命的机会了！” 良久，良久，黑衣人的气息渐渐消失了，小美僵硬的身子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轻轻的半张开眼，自己躺在一颗树下，星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耀着眼。 夏季的夜，竟很冷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