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智计穷慧钗方无措
小宝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拿不准该以什么态度对他们，在她短短的人生里，从没面对过如此复杂的局面。 当然，首先，在她小小的认知里，哥哥薛蟠又闯祸了！ 哥哥闯祸，父亲就会生气，然后就是哥哥挨打，再然后就是自己陪着母亲哭，父亲则摔着袖子离开，更不回家了。这样，哥哥的祸越闯越大，父亲越来越生气，母亲越哭越凶。 所以，哥哥闯祸，等于所有人都不开心。也所以，今天，一听说哥哥出门惹事去了，小宝钗连母亲都顾不上通知，就这样不管不顾的跟出门找人来了。自己本来是下定决心来阻止他的，怎么就一时冲动也跟着闯起祸来了呢？ 哥哥打人和自己兄妹要放火这两件事，小宝钗不知道事情本身有多不好，但她本能的不想让父亲知道，更不想叫外人说嘴。 她已经懂得了“脸面”这个词，知道这是个蛮重要的东西。现在，她想学母亲处理哥哥平时闯的祸那样，封了这些人的口，叫他们对此事都闭嘴，到哪儿都不能说。 但是，她比哥哥聪明，已经朦朦胧胧的明白，这些人，好像和母亲平时处理的那些奴才不同，也和店铺里的伙计账房掌柜的不同。这些人，似乎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命令就能制住，就能叫他们乖乖听话的。 放火的事，好歹还没干，叫掌柜的给拦下来的，已经完全恢复理智的小宝钗，此时后怕的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幸好！幸好掌柜的够忠心，不然，真像他说的，来了公差索人，跌了爹爹的颜面，到时候，不知道爹爹会怎么发落自己兄妹呢？ 小宝钗感激的看了一眼老掌柜，决定回家后在母亲面前为他请功，叫母亲好好奖赏奖赏他。 下边，重点只剩下打人这件事了。那个家伙本人应该没什么，瞧那身衣裳行头，那头短打扮，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的样子。 但是旁边这些人呢？这些人，人数不少，气派不小，什么来头？和得罪哥哥那个人又是什么关系？他们会是个什么态度？ 小宝钗决心问一问，最好他们能当成没看见今天这事的样子。但是，自出生之日起，几乎就没受过丁点儿挫折，小宝钗即使是有求于人，也做不来半点儿低声下气。 “喂，对面的，你们什么人？和这个人是一伙的吗？你们想怎么样？” 林尔玉梅子青他们看戏看得好好的，突然被拉到了戏台子上，拉人的还是这么个小不点儿。这小不点儿又是这么个语气，真和她对峙去，那也太掉价了。所以，兰哥儿被踢了出来应答。 只见兰哥儿笑嘻嘻道：“小丫头，咱们什么人，你不必知道啦！不过呢，看在你长得这么可爱的份上，我可以偷偷告诉你哦，咱们和这位壮士不是一伙的，也没想怎么样，就是吧，瞧个乐和。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真的？”听这人说自己长得可爱，小宝钗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好在她没忘了自己的初衷。 “真的真的，比针尖儿还真！”兰哥儿仍然嬉皮笑脸的。 “那你们不会对人说，我哥哥打人了的事的，对不对？”小宝钗对这个人观感不坏，语气不自觉带了点点儿撒娇的亲昵。 “厄，那你们打算怎么打这个人呢？还没打够吗？不是已经分出输赢啦？”兰哥儿瞧了瞧那头五个压制住严格的情形，很认真很正经很疑惑的问这个傲娇小女孩儿的话。 听了这个问题，小宝钗顿了一顿，旋即，也很认真的征询起哥哥薛蟠的意见来：“哥哥？你打够了吗？要不，放了他吧，你已经打赢他啦！” 薛蟠本来仍在固执的找火折子，但meimei突然叛变了，和别人说起话来。薛蟠本来没打算管，想着meimei不干了也好，到时候挨打也是自己一个人。meimei娇娇弱弱的，肯定连一板子都抗不过去，还是自己一个人扛得好。 谁知道，meimei和人说了没两句话，就叫人教唆的，再次叛变了！这回触到了薛蟠的底线，所以叫他一口回绝了。 “不行！我还没狠揍他一顿，再叫他给我跪下，磕三个头喊三声爷爷呢！” “还有，野小子，你再教唆我meimei，小心我揍你！” 不等兰哥儿开口，苜哥儿听了薛蟠的大话，就先嗤笑起来。 “就你？你会揍人吗？你会打架吗？你除了会叫人上，还会什么？”说着，拿眼在他那身肥rou上瞟了瞟，不屑之情昭然若揭。 “该死的！谁说我只会叫人上的！” 薛蟠脾气一点就着，嚷嚷着就要冲过来，却叫掌柜的死死的拦住了。薛蟠宝钗兄妹不知道，掌柜的还能瞧不出吗？ 这伙人，从进门到现在，不管店里发生了什么，除了两个小娃子，其他的，一直稳稳地端着，面上不温不火，气定神闲。 这说明什么？说明周围的一切对他们没威胁，没造成伤害的可能。甚至，周围的局势，都是他们瞬间就能扭转的。也唯有如此，才会这样有恃无恐啊！ 再看他们带来的人，也很举止有度，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店里好东西不少，这些人却只当寻常。要知道，连大爷薛蟠带来的那个小厮，进了铺子后，眼睛都没少乱瞄呢。 这些人中更有几个练家子，呼吸绵长，下盘沉稳，双目有神，行动如松，也是不比大爷带来的人差的。 如此，这些人，不是地头龙就是地头蛇。而不管是地头龙还是地头蛇，但凡在扬州这个地界上，就都不是薛家这个金陵地界的地头蛇能抗衡的。 林家这头，见掌柜的苦苦拉着薛蟠大爷，林尔玉自然也喝骂了弟弟苜哥儿一声：“这没你的事儿，老实呆着去！” 见苜哥儿被骂，兰哥儿冲他吐吐舌头，嘲笑了一番。回头，却见小宝钗正看着她哥哥薛蟠，满目的担忧。兰哥儿对她挤眉弄眼，很快逗笑了她。 又瞧了瞧薛蟠激动的样子，兰哥儿不由摇摇头，觉得他真不是个合格的好哥哥，自己哥俩就不会叫自家的小玉儿处在这种境地。 想着，就随口问了小宝钗一句：“你哥，平常就是这个样子？” 听了对面这个人的问话，小宝钗忽然惭愧了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在自己惭愧什么，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从这里消失。 兰哥儿没听到回答，低头一看，见小姑娘的头差点埋到地上去，知道自己之前似乎说错话了，只好摸摸鼻子不吭声了。 再说林尔玉这头儿，他喝退了兰哥儿后，便温言问薛蟠：“小兄弟，敢问，你之前说，要把这位壮士怎么着来着？” 薛蟠向来不是个懂看人脸色识得好赖脸的，刚又被苜哥儿刺激了一遍，正是没好气儿的时候，这会儿答林尔玉的话，口气自然冲得很。 “我爱怎么着怎么着，你管得着吗？你以为你是谁？我不光要怎么着他，我还要烧了这间铺子！那人得罪了我，这铺子我不喜欢，这些，我爱怎么着怎么着，关你屁事！” “呵，不巧，咱们虽不是谁，也管不着你用上边还是下边吸气儿，但是咱们这里呢，刚巧有个府衙轮休的衙役在。虽说在休浴，但眼见着有人杀人放火，也少不得要管一管，押送犯人过过堂吧。你说是不是，高衙内？” 梅子青见不得薛家小子口气这样狂妄的对林尔玉说话，虽然明知林尔玉自己就能对付，而且，就算打起来，也属林家的人最多势最众在本地的背景最深厚，谁吃亏也轮不到林家人吃亏，但仍忍不住跳将出来，替他打起嘴上官司。 再说，现在透露点儿来历出来，做个预防，总好过等到最后林尔玉找自己算总账的时候，事情一总发出来的好。现在争取个好表现，最后才好过关嘛！ 梅子青发了话，护着小男娃及梅子青的这群人中，当即走出个黑壮汉子来。这汉子对梅子青行了一礼，之后面对薛蟠等人，慢慢亮出背在背后用布条缠起来的那把刀。 “梅少爷说的是，你们无故伤人，穷追不舍，又蓄意放火，很该提你们到公堂走一遭的。高某难得一日闲暇，偏又撞上这等事，实在是，不走运，不走运呐！” 到底是谁更不走运？是我好不好！悲催的老掌柜，经历了一系列的惊吓，好不容易保住了自己心爱的店铺，现在又得努力保住主家的小少爷。 但是，他一看对方亮出了刀，心就凉了半截。老掌柜的在扬州城三教九流中打拼这么多年，能够屹立不倒，自然熟知刀剑文化。 剑是侠士，刀是霸主。文人可佩剑做装饰；江湖侠客佩来做武器用的，也必是剑；只有官府，装饰武器，用的都是刀。 刀，是官府专用，自然不是谁都能佩戴的，这才有“x品带刀侍卫”的说法。不然，谁听说过“x品带剑侍卫”的？那根本就是个笑话嘛！ 厄，说不定，这只是个小卒子呢！狱卒也可以带刀的嘛！老掌柜的还不死心，又朝刀柄看去，可一看到那个花纹款型，就彻底歇菜了。 这还真是个有品级的带刀侍卫，虽然只是个八九品的样子，可他背后站着的，少说也是个知府级别的。再瞧这伙人有恃无恐的样子…… 哎，不管是什么级别的，但肯定是个不怕得罪薛家，势力不次于薛家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薛宝钗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走了出来，意识到了外界的不对头，对方竟然完全不怕薛家？甚至连点儿顾忌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