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涯海角
爱一个人，就是前一刻想把美丽的恋情像冬季的松鼠埋藏坚果那样，将之一一放在最隐藏、最安妥的树洞里，下一刻钟却又想告诉全世界这骄傲自豪的消息。 藏起来，是因为你想这样的幸福甜蜜只属于你们两个人。晒出来，是因为你想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幸福甜蜜只属于你们两个人。 关于两个人的关系，申墨当然不想当松鼠，雪淞则有点纠结，一方面，向丹丹和简一凡都知道了，其他人其实知不知道也没有太重要。另一方面，这件事她心里隐隐地仍不愿人尽皆知。什么原因说不清楚，她归结为自己严重的安全感缺失。申墨最在意的是徐竟煌和学校里那些精力充沛的男生们，所以巴不得想给雪淞贴上了“名花有主”的标签。 其实女孩子的初恋是想藏也藏不住的，基本上都在脸上写着呢。所以该知道的几乎都知道了。徐竟煌反应倒也平静，没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最近发生的另一件“大事”便是未城的新剧院已经由“计划”进入到“方案”阶段。未城的领导壮志凌云地几次三番去国家大剧院“考察”，甚至还计划去巴黎歌剧院和维也纳金色大厅参观，最后终于承认这对未城来说的确有些小题大做。 国家大剧院耗资了三四十个亿，但是其功能已经不仅是用来看戏的，还可以去欣赏剧院恢弘的建筑风格，去周边人工湖和绿地享受自然气息，感受主题展览带给您的浓厚艺术氛围，也可以到馆藏丰富的资料中心感受艺术体验。甚至还有人就是为了去精品长廊买艺术商品、到高雅的咖啡厅喝杯咖啡、到环境幽雅的餐厅吃顿饭、到专设CD店买一张高雅音乐唱片…… 未城的领导最初大手一挥，“要建就建最好的”、“硬件软件都要最好的”、“总之就是要‘最好’”。可冷静实施起来，以未城的城市规模当然不需要建这样一个“文化旅游消费景点”，有这个钱但没这个必要。据说国家大剧院建成后的运营费和维护费极其惊人，仅每月的电费就高达400万元人民币，可以建16所希望小学。这也是后来一些声音质疑的目标之一。不过作为“国家”大剧院来说，这样的气势和魄力是需要的，所谓的“文化名片”也是如此。而未城虽然是全国著名的二线城市，经济发展也不错，但文化消费意识还差得远。国家大剧院参观一次要买一张30块钱的门票，在未城一场演出30块钱也未必有人来看。真要建个“最好的”，到时候也只能等着被骂。 所以最后的决定方案是投资5个亿，单纯建一座剧院来说已经够奢侈了。当然作为未城的预期文化名片，不能全部靠“外来资金”，政府方面与申墨共同出资。以前的尴尬太过刻骨铭心，计划中的新剧院将内含四个剧场，歌剧院、音乐厅、戏剧场、小剧场，各个剧院也都设有专用的化妆间、指挥休息间、练琴房、演员候场区、换装间、服装整烫间、道具间、演员休息厅等。 申墨对这些细枝末节并不热衷，不过他倒是特别关注了可供芭蕾舞剧演出的歌剧院，最后的方案中，歌剧院将是新剧院内最引人注目的主要建筑，以华丽辉煌的金色为主色调。他很期待着在那样的剧院里上演一场雪淞最爱的《蝴蝶夫人》。说到这个他试探性地问雪淞：“如果你愿意，可以在新剧院做执行总监……” 这句话意味着他俩的关系在剧院事件的很多当事人中已经公开了，而且一定也包括某些领导，不然不会给申墨这个暗示性的承诺，雪淞说不上哪里不对，反正她觉得这样的状况自己不舒服，但如果申墨对外不承认二人的关系，藏着掖着也是不妥…… “这不是我的理想，也不想被放在暧mei尴尬的位置上。你以为剧院一年半载就建成了吗？从现在这个阶段算起，至少要四、五年呢。那时候我应该是每天朝九晚五、坐在电脑前忙碌地写程序。而且……你以后会留在未城吗？干嘛忙着安排我”。 申墨惊喜道：“你已经想到我们的以后了吗？其实，从城市本身来说，我没有太想要安定的城市。以前我一直认为，人在哪里，家就在那里。现在，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这样的情话，怎么能不动容呢？“家”，这的确是个足够打动雪淞的概念。 —————————————————————————————————————— 按照计划，五月初，二人又比翼双fei了，去海南完成申墨那个“处心积虑”的海滩音乐节。 虽说是世华剧院承办的活动，其实只能算是向剧院“借”了个人。计划、海报、整体方案、艺人邀请……虽然都有徐竟煌帮忙，但雪淞是绝对“主力”，当然，主要还是申墨在海南方面的“落地配合”做得好，雪淞几乎不用cao什么心。 天气太过炎热，当天的活动安排在下午三点。Sea&Secret的新品发布会相当隆重，分为泳衣和内衣上下两场，主要环节是新产品展示，参加走秀的模特有20几位，大多是国外的二三线内衣模特。而请来的站台明星则很大牌，是Sea&Secret连续三年的大中华区代言人G小姐，也是近几年迅速从新人红到一线的人气偶像。 按照礼貌，申墨在贵宾厅对G小姐表示热情欢迎，自然免不了一阵寒暄。出了贵宾室，申墨在人群中找到雪淞的时候，她脖子上挂了好几张工作证，不时通过对讲机和舞台上下、后台、地勤等人员联系，他已经安排了足够人手来帮她，但现场所有人有问题都找雪淞解决。认真的人总是有着这样的魅力。 新品发布的最后一项流程是G小姐的亮相。就像选美节目收视率最高的从来都是泳装环节一样，女明星的泳装秀绝对能让台下的闪光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见噼噼啪啪一片电闪雷鸣日月无光，G小姐风情万种地莲步轻移、巧笑嫣然，真是说不尽的妩媚、道不尽的风liu，今天“碧城”里的不少重头客人也受邀出席，大家窃窃私语，语意大多是“名不虚传”“本人比广告里还年轻貌美”之类的惊叹。 留下最后一抹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G小姐袅袅婷婷走下舞台，回到化妆间。雪淞早等在门口，等着安排接下来的记者采访。不过G小姐进了化妆间就死活不肯出来，经纪人生硬地告诉雪淞：“室外温度太高，刚刚在台上G小姐的妆都花了，现在不能见媒体”。 “那临时补妆呢？” “不行，你们这次只安排了五个人的行程，G小姐的御用化妆师没来，她不允许化妆师以外的人碰她的脸”。 “可合约签的是‘A类活动’，是有媒体采访这一项的”。 “那是你们流程的问题，既然活动在室外，采访应该安排在登台前”。 海滩T台秀当然是室外，登台前这位姑奶奶明明以穿着泳装不能近距离采访拒绝了。雪淞真是无语，不过现在的情况也无法跟她们仔细理论。因为采访如果取消，媒体明天一定是“G小姐耍大牌”之类的新闻。但G小姐当然知道Sea&Secret和“碧城”方面铺陈这么多的花团锦簇都是为了媒体上的宣传效果，自然是不可能允许负面新闻出现的。所以才有恃无恐。 这种情况可以有很多种解决办法，比如多支付一次化妆费、多补偿一位化妆师的车马费等，不过这都是那些小明星的伎俩。回想了一下，雪淞还是喊来了申墨。 果然，申墨三言两语，G小姐立即笑靥如花地答应，一副“算是给你面子”的姿态，并着半是玩笑、半是撒娇的语气，“欠下我一顿饭哦”，申墨笑着：“那是小事，G小姐能赏光留下多玩几天是‘碧城’的荣幸”。 采访结束后，申墨果然请G小姐在碧城的贵宾餐厅吃饭，不过受邀的还有Sea&Secret大中华区的副总裁Peter，当申墨拉着雪淞的手一起出席的时候，G小姐的脸瞬间黑了下来，却也不好发作。 席间Peter举杯感谢大家对Sea&Secret的支持，特别赞赏G小姐的身材、气质和健康的形象与Sea&Secret的品牌理念极为契合云云，G小姐甜美地谦虚着，然后故作亲密地对雪淞说：“仝小姐，一会我们一起去选礼品吧”。 Sea&Secret这次走秀活动送了每位女嘉宾一张礼品券，可以去展区分别选一套今年的限量版泳装和内衣新品，都是只在德国总部的精品展示厅才有的款式。 雪淞笑笑，“好啊”。 晚餐后G小姐拉着几个人一起去展区，她故意指着内衣区对雪淞说：“仝小姐，我觉得Sea&Secret今年的少女系列很适合你”。 雪淞也不在意，“我也很喜欢”，最后还真去选了一套少女款内衣。 G小姐一时觉得无趣，匆匆告辞而去。 ———————————————————————————————— “干嘛让我去吃这么别扭的饭，人家明明是冲着你来的”，雪淞看着申墨。 这次二人仍住在上次的日式别墅，“不高兴啦？怕你不放心啊”，申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笑着看她。 “少炫耀你个人魅力了！” “我认为这跟个人魅力没什么关系，这应该是某类人的魅力，而不是某个人的”。 看雪淞脸色稍好，申墨笑着凑到她耳边，“干嘛上她的当，选……这件内衣？”指着放在榻榻米上刚刚雪淞选的那套内衣。 雪淞有点脸红，“我知道她讽刺我身材没她好，不过这也是事实，而且这件内衣我也很喜欢”。 申墨拉她入怀，抱紧，“谁说你身材没有她好？” 雪淞头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不觉得吗？” 申墨的手开始不老实，“那……我检查一下再告诉你”。 雪淞一边斥责一边推拒，仍是被他吃了不少嫩豆腐，最后只得紧紧贴在他胸前不敢再动，才阻止了他肆虐的手，“我知道很多人喜欢你，如果你哪天觉得我不够好了……” 申墨忙按住她的头，“别胡说，我还知道很多人惦记你呢。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不安，这是我的错，看来我的表达还不够，不能让你感受我的心意”…… “住手！谁要你这样的表达”…… —————————————————————————————————————— 在海南的假期还有两天，申墨要带雪淞去天涯海角，因为那是个好意头。 还没出门，酒店的总经理杨至毅来访，原来申墨的那台DV机坏了，上次走之前他特别交给技术部去修，修好之后刚好被酒店请来拍摄最新广告片的法国摄影师Rafael看到了，他坚持要将申墨和雪淞在乐途岛拍摄的那段“海螺的旅行”放到广告片里。 “不行！”申墨坚决反对，他想起雪淞当时难得一见的灿烂明媚的笑容，如果在大屏幕上反复向所有人播放，那真是让人崩溃的事情。 杨至毅为难地表示：“Rafael很坚持，当时我们是答应全力配合，他才肯来的，他原本很少接商业广告片的……” “全力配合是在酒店的立场，但这事关乎个人隐私和版权、肖像权，而且雪淞并不是酒店员工，有权拒绝”，申墨的脸上写着“想都别想”四个大字。 看到杨至毅左右为难，雪淞想想还是出言解围，“这样吧，出镜就算了，但版权可以放弃，你们可以按照这个底本，找人重新拍过”。 申墨仍不情愿，“我们的私密影像干嘛要放弃版权啊”。 杨至毅也不甚满意，“Rafael说短片里这女孩的笑容尤其能感染人，跟乐途岛的天然概念吻合，比找那些明星来拍更合适……” 申墨板起脸，“就按雪淞说的，他不同意我们就换摄影师，大不了付他违约金”。 杨至毅一脸苦命人的表情跑走了。 ———————————————————————————————————————————— “今天我请你好吗？让旅途只是旅途，不要变成豪华的走马观花”，雪淞提议。 “好，把我交给你了，如果把我卖掉记得让我帮你数钱，绝对无怨无悔”，申墨一本正经地附和。 没有要酒店出车，二人乘拥挤的大巴车来到天涯海角公园门口。刚下车就有两个中年女人热情地招呼雪淞，“小姑娘，学生吧？带你们从后门进去，每人30块钱，你们去买门票要70块一张呢”。 看她们黝黑的皮肤就是当地人的证明，虽然也是靠蛊惑人心做生意，看得出来很是淳朴。雪淞在网上了解过，的确有很多游人是被当地人带路从侧门进去的…… 两个人继续热情招揽，“其实天涯海角就是那么几块大石头，花70块钱的确不值，学生出来旅游也不容易……” 雪淞笑着说：“好啊”，说着拉申墨上了两个人的三轮车，申墨在她耳边笑道：“我看你还没把我卖了，先被人家给卖了”。 三轮车走到一个边门，一女打了个满口本地方言的电话后抱歉地说：“今天又领导来参观，这个门走不了了，只能带你们坐快艇进去，这样每人要50块钱。要是不愿意，我就送你们回公园门口”。 雪淞看着申墨，“那我们就坐快艇？” 申墨笑着，“反正我把自己交给你了，任你摆布”。 于是二人又坐着三轮车到了一处海滩，有一个年轻人开了快艇过来，神秘地将二人接到了快艇之上，然后三个人就像离弦的箭一般驶向了对面的一片郁郁葱葱。 —————————————————————————————————— 其实那两个女人说的没错，来天涯海角其实都是冲那几块石头，不过为了扩大旅游资源，建了个虚张声势的公园，沿途都是椰子树、芭蕉树等热带植物，风景倒也怡人。 申墨问雪淞：“刚才你一点都没害怕吗？你完全相信那几个人？” 雪淞表情轻松：“以前和丹丹出去玩都是处处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这也是旅行的一部分。如果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就没意义了。你可能没遇到过，我们到各处都如此……你害怕了吗？” 申墨笑道：“我当然不怕，我心里有数呢，如果我害怕怎么会让你一起冒这个险”。 “不知何处有天涯，四季和风四季花，为爱晚霞餐海色，不辞坐占白鸥沙”，天涯海角的摩崖石刻群是历史变迁的见证，也是此处之灵魂。没有它，即使是海天一色、碧波万顷、白帆点点、惊涛拍岸，也都失了它应有的灵气，此海与彼海，也不过尔尔。天涯海角，因为爱之尽头的传说而卓尔不群。 “天涯海角”被认为是世界上最遥远距离的表达，而其实“天涯”和“海角”两石的距离只不过相距20多米。两个人排了半天队就为了在这象征爱情长长久久的朝圣地拍张照。 “情定海角天涯，相爱白头到老”，其实这块定情石着实造型欠佳，上面刻着的这两句情话更是文采欠奉，但摆在这里却丝毫不嫌俗气。所有情侣、夫妻都虔诚无比地将手放在上面默默祈祷。 恋人来天涯海角绝对是一种情感上的仪式，因为它给你的爱情多了份无比坚定、可为鉴证的安全感。 傍晚从公园出来的时候，门前旅游纪念品商店的阿姨在招揽最后的生意，“买一套岛服吧，来海南一定要穿海南衫”。的确，海南的游客随处可见五颜六色的花衬衫，俗称岛服，申墨看了一眼那一片鲜艳，摇了摇头，那阿姨巧口能言，“椰子树在我们海南也叫阿哥树，槟榔树也叫阿妹树，50块钱买一套阿哥阿妹岛服一定会天长地久……” 当晚，申墨满身深蓝色的椰子树、雪淞满身浅蓝色的槟榔树，二人穿着傻傻的岛服手拉手在酒店的海滩边散步，申墨声音低低的，掩饰不住的欣喜，“谢谢你，雪淞……其实你穿这颜色真好看，以后……” 雪淞打断他，“仅此一次”。 大城市的天空星星越来越少，渐渐地，大家也没有看星星的习惯了。原来，它们都在这里。海边的星空灿烂、安静、美好。 申墨随着雪淞的目光，看到天上最亮的那颗流星，在空中一闪而过，划过一道蜿蜒的弧线，然后落在了面前可爱的姑娘美丽的眼睛里。那双眼睛如此明星、晶莹、璀璨……他情不自禁地吻上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秀挺的鼻子、柔软的嘴唇…… “宝宝，宝宝……今天我听说，每年的12月12日是天涯海角的国际婚庆节，我们那一天去天涯海角结婚好不好？” 那是他的第一次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