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分饱的爱情
当年，未大毕业典礼结束一个星期后，申墨从向丹丹那里拿到一只不大不小的箱子，所有他送过雪淞的大大小小的礼物，除了那张“日光之床”，都在里面。 然后，他在申丹那里看到了mama送给雪淞的那只镯子，申丹看着他喷火的眼神忙跑开，“别看我，雪淞交给我的，没我什么事”。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雪淞是真的离开他了。而且是有计划的，他是这计划的最后一步：在确定他再也无法找到她的时候，再让他最后知道这件事。他还没做好准备，已经“在她的剑下丧生”。 尽管直觉告诉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几年来他仍忍不住时常怨怪雪淞的心狠。如今，看着眼前依旧清雅恬淡如早晨初绽的百合花般的她，想到她当年放弃了保研的机会、一个人远走他乡，就为了掩藏和保护自己纵情任性之下的一个错误，惭愧潮卷而来，“雪淞，我知道你当年那样做就没有留机会给我补偿。但再一次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一定是我诚感动天，即使你拒绝，我也会死皮赖脸缠着你，直到你和彤彤接受现在无家可归的我。当年是我对自己的过分相信以及对结婚的急于求成，才陷你于那样的尴尬，彤彤应该是我甜蜜的责任，你不能让我逍遥法外……” 不能说下去了，他的眼神又是那种溺死人的温柔，他的语气又是那般蛊惑人心的幼稚，曾经被蜜糖般黏稠的阳光着了色的迷人面孔此刻却蒙着深深地孤独和憔悴，只是……她已经决定了简单的、清晰的、能望到10年以后的人生，不能再被动摇，否则一切又回到三年前一样的困局。 雪淞狠下心，“谁能看到谁的心呢，我连三天以后自己怎么想都不知道，实在没那个能力去相信别人。对我来说，就只有结果。你可以不说，但说到却没做到就失了诚信。你说过我是你的碧海蓝天、你的Destination。Destination是什么？是即使在最难抉择的两难面前也无法舍弃的信念，但你没做到。我知道，如果我是你，在当时的情况下也很难对奶奶mama的意见置之不理。但我不是你，也不想善解人意，我只能理解你的立场，但不能接受你的做法。我就是这么自私，我只能照顾我自己的感受，没义务包涵你的苦衷”。 申墨当然也知道雪淞在说气话，如果没有体谅，她当初不会那样的离开，半片云彩也没带走。他当年发疯一样找她的时候，也曾去找卢瑞杰，想通过他问问秦思思有没有见过雪淞。也正是那时他才知道卢瑞杰和秦思思分手之事。卢瑞杰还劝他不要着急，“你说她没问你要一分钱，也没带走任何东西，那就说明没有结束，也许只是以退为进吧”。申墨当时没心情跟他解释“我们跟你们不同”，但是现在想来就像是雪淞说的，即使解释了，“谁知道？谁相信？”他终于理解了雪淞当初的处境。 “雪淞，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的。我是你的初恋，你要负责任”，他又拿出耍赖的本事，他知道这是雪淞最无法拒绝的。 雪淞冷冷地笑了笑，“初恋是用来回忆的，电视剧不是经常这么说吗。一个人如果一辈子只有初恋，岂不是连个回忆都没有，这样的人岂不是很可怜。初恋只是蒙昧的、未被比较过的犯傻，清醒了就结束了”。 申墨一听这话就泛酸，“比较？那你觉得辛洛阳比我好？你能诚实地告诉我你爱他吗？” 尽管想让他死心，但雪淞张了张口，那个“爱”字还是没能说得出来，“……你知道，现在最流行的健康养生哲学是吃饭只吃七分饱，爱情也是这样，七分饱最健康，留点余地，大家都伸展自如、呼吸顺畅，‘爱’这么幼稚的单词已经不适合我了”。 申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不管七分八分，说不出口的就说明不具十足的竞争力吧。 “雪淞，那你对我呢？还剩几分饱？还是只有恨？” 雪淞愣了。恨吗？说不上。其实当年离开的时候已经知道他不是在和自己儿戏。怨愤当然是有的，他始终摆出“一切有我”的自信，但还没有搞定家里就故意让自己怀孕，明明遇到了麻烦却还拿求婚当做浪漫的游戏，自己的狼狈和尴尬都是他造成的。但之所以决定离开主要的原因却是自己不想对付那样的局面，不想以身世的理由被嫌弃被责难，不管最后进不进得了申家，那都是她那珍贵的自尊心无法接受的。在很多人看来，自尊心和幸福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的，那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和光明的内心。而雪淞是个极度敏感的悲观主义者，宁愿高傲的萎谢，也不能忍受卑微的圆满。 那么，还爱吗？她不确定。但至少这几年来她是想念他的。因为远离那些势利的世俗的嘈杂，她反而可以自由地放任自己的心去想念他温暖的怀抱、纵容的娇宠。尽管身边有同样优秀的辛洛阳为自己遮风挡雨，但她已经习惯了那些占据自己生活的回忆，那证明彤彤是因为爱而被孕育的，证明自己曾笑着对幸福说过：欢迎光临。 正因为那些固执的记忆，她一直不愿意接受辛洛阳。带着旧情人的孩子和对旧情人的念念不忘，嫁给任何人都是一种不尊重，何况对方是如此风神俊秀的优秀男子，值得任何纯洁专情的好女孩。 但辛洛阳的滴水石穿先是打动了彤彤，这孩子恨不得mama一点头就迎接“爸爸”进门。至于自己，也是被打动的吧，在最丑陋、最脆弱、最艰难的时候，是那个男人守在自己身边，毫无条件地付出，说不感动是假的。所以上次的英雄救美事件成了导火线，自己给不了彤彤完整的安全感成了直接的理由，她答应了他，也命令自己忘掉申墨。 可偏偏这个时候，已经被挤到内心角落里的他又顽强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爱吗？她无法回答。 “mama！”这时彤彤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抱着一堆玩具，裙子口袋里装满了“汤姆熊”的游戏币，“玩具都是我抓到的，这些代币是亲亲叔叔赢的”，她的脸因为兴奋泛起淡淡的粉红色，可爱得冒泡。 辛洛阳跟在后面，看着彤彤温柔地笑着，意态谦和，举止洒脱。 他看看申墨，又看向雪淞，“要不，找个地方边吃边聊吧，几个大人都没吃饭呢”。 彤彤马上反对，“我不想吃饭了，我要先回家，把玩具放好”。 申墨马上笑眯眯地凑过去，“好啊，爸……叔叔帮你拿好不好？” 彤彤一扭身，“我要自己拿”，然后望着申墨，“叔叔要去我家玩吗？” 雪淞刚想拦着，申墨马上抢答：“要去！彤彤欢迎吗？” 彤彤立即拿出当家做主的豪情，“跟我走吧！” 然后她撒娇地望向辛洛阳，辛洛阳心领神会抱起她，“走吧！” 看着走在前面的三个人，雪淞真是头疼，这几个人一起回家，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啊…… 走到餐厅柜台前，老板笑眯眯地将打包好的一份无糖牛奶布丁递给雪淞。辛洛阳已经买过单了，而且还准备了彤彤下午的小零食。这个男人永远这样周到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