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寂寞在唱歌
你若爱她，让你的爱像阳光一样包围她，并且给她自由。很久以后，雪淞终于明白，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是这般的爱。 如果申墨曾是盛夏的炙热骄阳，猝不及防，雪淞已被融化，那辛洛阳更像是冬日的和熙暖阳，绝不会在第一秒就晃得你睁不开眼，却弥散着更有耐心和韧性的温度。 第二天，辛洛阳仍按照约定，好吧，其实是他一个人定下的约定，接雪淞去做32周产检。 他仍是往常一样的笑容、一样的温柔、一样的无微不至。没有再接再励地热烈，也没有愈挫愈勇地追问，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越是这样，雪淞反而不好意思太着痕迹地疏远或拒绝。 雪淞安安静静坐在候检区，旁边陪着风雨无阻的辛洛阳。自从到粤城，雪淞的每一次检查、甚至每一次外出辛洛阳都兢兢业业鞍前马后。 在所以人眼中，这一对出色的年轻人无疑是相配相谐的。女孩清清淡淡中掩不住精致恬雅，轻风飘雪般纯净美好；男子俊逸洒脱又不失温柔深情，潺潺清泉般从容坚定。但因为是坐在如此特殊的地方，他们又有些格格不入的怪异。女孩太淡漠，经常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在神游，男子万分温柔却压抑收敛着热情，明明是想靠近却始终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他们不像是寻常、或者说是正常的“准爸爸准mama”。 来产检的准mama都由老公或者自家老妈陪着。尽管身形日渐笨拙，但孕妇们的性情却越来越小孩子气。拉着老妈抱怨，倚在老公肩上撒娇，莫名其妙的敏感，恃宠而骄的霸道……所以候检区总是吵吵闹闹的，喧嚣却温馨。 “不让吃早饭，老公，我都快饿晕了，一会儿还要抽血”，“再忍一下，马上我们就去吃小林料理好不好，给你点两份招牌寿司”…… “都怪你，让我穿你凉鞋，多难看啊”，“你脚肿得厉害能怎么办啊，现在咱不要好看，等生完宝宝老公给你买上一柜子新高跟鞋，一天换十双，你忘了老公给你定闹钟”…… “妈，你生我的时候也这么烦吗？我现在好想吃香辣蟹啊，咖啡奶茶可乐……反正不让吃什么我偏想什么吃”，“你以为当妈容易？就剩两个月了，你就这么想，你吃了那些垃圾食品，回头都得到你肚子里那个的嘴里，你忍心吗”…… ……………… 雪淞表情安静恬淡，看不出在听什么、想什么。 她现在越来越相信心理暗示了。就像一个小孩子走路时摔倒了，如果mama陪在身边，那是一定要哭闹一番的，mama越是心疼地哄着伤口就是感到疼，越是哭得厉害就越能得到更多的安慰。可如果只独自一人跌倒了，那么拍拍屁股爬起来，疼也忍着，疼也不哭，哭给谁看呢。继续走，走着走着似乎也就没那么疼了。 有的孕妇六个月以后腿脚就容易肿胀抽筋，每天都要老公给按摩小腿；有的孕妇突然半夜时想吃小时候爱吃的某种水果，于是老公毫无怨言地去买，结果回来时孕妇同志又不想吃了；有的孕妇自从怀孕就吃不惯保姆做的饭菜，于是mama特别从老家赶来甜蜜地挑起厨房重任；有的孕妇七个月以后就腰酸肚子重寝食难安，出门必须有人搀扶着，睡觉必须有人帮着翻身…… 可雪淞怀孕以来没吐过、没肿过、没病过，也没有特别嘴馋的时候和非吃不可的东西。她认为这很多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自己不断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她没有mama可以依靠，没有老公可以撒娇，想哀怨一下都没有时间，想倾诉一下都找不到对象。她没有资格为所欲为、没有资格敏感脆弱…… 如果听辛洛阳的安排，雪淞根本不需要每次排队，可以直接进vip产检区，享受所谓的贵妇级待遇，但她不愿意。这个宝宝，是自己任性的决定，却不应该是辛洛阳的责任，她不想越欠他越多。vip区那些昂贵的嘘寒问暖她也不需要，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见不得人难以曝露于众目睽睽，但辛洛阳在这个城市的身份地位不同，她不想给他惹来闲言碎语。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雪淞习惯在排队时静静地听孕妇们的交流。对于mama这个角色，年轻的她绝对是准备不足仓促上阵，所以她想听听别的女人是如何做准备工作、以怎样的心态迎接一个生命的诞生。 “昨天我们去芭洲摘葡萄的，听说孕妇吃葡萄宝宝眼睛长得亮”…… “我妈每天在蛋羹里加一勺小虾皮，这样腿就不会抽筋了”…… “我老公给我买了S型的长抱枕，刚好侧睡时一半垫在腰下，一半把脚稍微垫起来，特殊舒服，这两天脚不肿腰也不疼了”…… “我们小区空气好，现在每天早晚我老公都陪我散步半小时，医生说可以帮助顺产……” “孕妇奶粉的味道我实在受不了，其实舍得花钱的话，吃燕窝比奶粉要好，燕窝里的唾液酸，对孕妇、胎儿、新生儿都有绝佳的益处。孕期吃能加强孕妇和胎儿的免疫力”…… “对对对，我从怀孕前半年就开始吃血燕，我老公说了，为了宝宝这个钱花的值，听说孕妇吃燕窝可以让宝宝更强壮、白嫩、漂亮，产后吃燕窝还有助身体的恢复呢，还能降低分娩创伤感染几率，增进宝宝抵抗疾病的能力”…… ………… 雪淞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既不伤情，也不伤感。既然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就要一个人承受，承受这过于孤独的自由。没有人警告她少上网有辐射，没有人看着她不许吃冰激凌，没有人帮她绑鞋带，没有人趴在她的肚子上憧憬地感受胎动……既然如此，她就做个跌倒了却没人安慰的孩子吧，这个孩子可能没那么幸福，但却一定比别的孩子坚强。对于似水流年、却无定势的人生来说，幸福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但坚强却是日后行走江湖所必须的内力。 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好像快乐由得人选择。找不到的那个人来不来呢，我会是谁的谁是我的。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不知为什么，雪淞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这首歌。为什么有人说“哥唱的不是歌，是寂寞”呢，明明不是哥在唱寂寞，而是寂寞在唱歌…… 想着雪淞轻轻笑了，涩涩的，辛洛阳的眼光落到雪淞的脸上，这个淡淡绽放的笑容异常地美丽，也异常地脆弱。 “想什么呢？”他轻声打断她。 她似是有点迷茫地看向他，这陌生的城市，无边的孤寂，好在一直有他在身边。尽管她一直在拒绝，但在漫天风雪当中寂寞的旅人，遇到一双友好而温暖的大手，即使不被打动，心也是暖的。 她粲然一笑，“洛阳，真谢谢你”。 他陷落在这个惊鸿一瞥的笑容中，思维竟然有些凝滞…… 这时过道对面的一个孕妇盯着雪淞的脚说：“你长疹子了吧？粤城气候湿热，过敏体质的人怀孕很容易长疹子”。 辛洛阳忙弯下腰来看，雪淞有点窘。这两天她双脚脚面的确长了一片片的红色小点点，一提起来她又感到有点痒了，“嗯，我是过敏体质，对饮食和气候都很敏感，这个……会对宝宝有影响吗？” 那位孕妇很认真地告诉她：“过敏体质虽然不是绝对遗传，但因为孕妇对某些食物的挑剔，以后宝宝对这类食物也会比较敏感，而且容易长湿疹……我姐怀孕时就因为胎火大，宝宝到现在还三天两头长一身疹子，好可怜的……” 被她一说，雪淞急得不行，“那……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吗？” “我姨妈做保健医生的，她说吃鹅蛋可以清除胎火，让宝宝远离湿疹。尤其是怀孕后期，据说鹅蛋可以去胎毒。我从五个月开始吃，一天一个。我觉得很灵，我开始手上脚上也有湿热出的小红点，很痒，现在一点都没了”…… 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孕育着希望，孕妇在一起很喜欢分享，也容易交流。旁边一位孕妇听着也插进来，“我婆婆也说鹅蛋清热解毒，在怀孕后期吃几个可以让宝宝皮肤在出生后不长疹子”…… 第三位博学的孕妇加入发表意见，“鹅蛋黄含有非常多的磷脂，其中约一半是卵磷脂，对人的脑及神经组织的发育有重大帮助，而且不易过敏，以后给宝宝吃也要比鸡蛋好很多”，她看了看雪淞，“你一看就贫血吧？鹅蛋甘温，可补中益气御寒，尤其适合贫血者……教你个小偏方，找那种很嫩的葡萄叶，用盐水泡一会，然后把它切碎和鹅蛋炒来吃，事半功倍”…… 果然每次都会有收获。 不过接下来几天雪淞担心的事又毫无悬念地发生了—— 辛洛阳送来了最高级的燕窝、柔软舒适的S型长抱枕、刚刚摘下来的水晶葡萄……夸张的是，几乎每天下班后都会赶过来，就为了喊雪淞出去散步！的确，小区里散步遛弯的孕妇没有单独一人的，一是孤单二是危险，因为宝宝越来越接近产期，医生也说8个月以后要随时准备进入待产状态，辛洛阳理直气壮地有空就来陪着，这也让雪淞有点为难。 更夸张的是，第三天一早电话响，辛洛阳爽朗的声音传来，“我就在楼下，走，带你去芭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