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选择
有朋自远方来，本该不亦乐乎，但对于一个不想见、甚至已经不愿视之为朋友的故人，见面总会有些勉强和尴尬。雪淞自认不是胸怀宽广的人，对于申丹，即使说不上记恨，却也做不到心无芥蒂。 曾经娇俏甜美、鲜艳妩媚的女孩，如今却是形容萧索、黯然落寞。雪淞看着眼前的申丹，心里其实已远没有当初的纠结。 “雪淞，看来你过得不错，还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一定是有人把你照顾得很好，当然，我知道你自己也会过得很好……” “你说的对”，雪淞淡淡地，也不知道她赞成的是哪句话。 申丹几番犹疑之下，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般，“雪淞，对不起，当年……” “我知道”，雪淞打断她，还是波澜不惊。 “我哥……说了？” “我三年前就知道”。 “为什么？”她当时并没有跟向丹丹说整件事。 “我的生辰时刻只有你知道”。 “可……当时康阿姨明明说她之前就算过……” “只有你知道”，雪淞又强调了一遍，“当然可以通过很多种渠道查到，但连我出生证上都是错的，我外公也是同一个时辰离去的，我mama给我办出生证时就将时间改了……所以我听到什么午时命毒就知道是你”。雪淞仍是看不出表情有变，只有仔细看，可以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你当时为什么一个人离开？你知道，不管是什么情况，我哥哥都不会放开你的。其实……我很难说清楚当时自己暗黑的内心真正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也许只是不想让你顺利，也许是想让康阿姨更不喜欢你，也许只是可笑地想证明我也可以让你无能为力……”申丹双手摊开无力地笑了笑，“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我不幸福，简一凡不幸福，我哥不幸福，你也……” “我还行”，雪淞没让她说下去，“我当时不知道你有没有将那件事也说出去，但我知道你给了我一个示威的信号。即使还没说，当你想继续达到你的目的时还是会说。我离开不是接受了你的威胁，而是不想让你们以我的伤处作为武器攻击我，我承认这个前提是我的死xue，我不用迎战就投降了，因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足以让我对那件事做出任何态度。还有彤彤，我不想被你们家里知道当时她的存在。也许，我也没有那么爱申墨吧，所以不愿为了争取他而不顾一切”。 “可我哥他有那么爱你”，申丹的眼里有着深深的痛苦，“当时，抱歉，因为我对奶奶说了，奶奶打电话让哥哥立即回去，哥哥坚持无论如何不会放弃你，而且正月也要留在未城陪你……第二天爸爸打电话说奶奶气得中风了，他不回去就坚决不肯去医院。没办法，他才会急着赶回美国，他到家时奶奶已经好了，可他回到未城你却走了，而且你们就那样分开了……哥哥一直抱怨父母在这件事上的顽固，他怀疑奶奶当时根本没生病。这几年春节，他一直没有回美国陪家人过年，而是留在未城的小房子，他说也许你会回去呢。去年正月他甚至跑去了淳城，赌你可能回老家过年……” 申丹顿了顿，看到雪淞脸上神色不明，但眼里却是隐约已经有水气升腾……“雪淞，你是不是原谅我，我已不强求，反正我已经得到了报应。但我哥他没什么错，他一直过得很不好，跟家里关系也很紧张。我mama给他介绍了不知多少个女孩，其中不乏跟你长得像的、气质像的、声音像的……他看都不看。有一次爸爸说不结婚也不勉强他，只要生个孙子给他们就行了，甚至，甚至连这样的女孩他们都找好了……可哥哥说：你们休想，找不到雪淞这辈子申家就断子决孙吧。你们不是信命嘛，算命不如认命，这就是申家的命……”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雪淞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落下来，滑过嘴角掉在衬衫上，白色的前襟湿了一片。 “耗了三年，拗不过哥哥，我父母他们早就妥协了，奶奶也后悔了，天天盼着抱重孙却又说不出口。哥哥前一阵子回去兴奋得疯了一样，说找到你了，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家里也跟着高兴得不得了，奶奶催他带宝宝回去给她看看，他说：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你们可以对人家挑挑拣拣，难道人家就不能？奶奶惊喜急虑交加，这次真的中风了，爸爸让他带孩子回去让奶奶高兴高兴，哥哥偏说奶奶又在骗他，肯定又想趁他带走宝宝对你玩什么花招……所以不管不顾把公司都要折腾到这儿来，坚持等你原谅他，他才原谅他们……” “你奶奶、她到底怎么样了？”问完了，雪淞又暗怪自己嘴欠，怎么样又关自己什么事。 申丹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毕竟也85岁的人了，身体总会有点问题，这几年又挂着哥哥的事……不过这次哥哥不回去她是真伤心了，说自己眼泪都哭干了孙子还当她在逗着玩……” “别说了，你知道我不会无动于衷，偏要这样说增加我的压力”，雪淞的确有点心乱了。 “雪淞……其实你知道的，我哥他爱你，一直没有变过，我相信你也爱他。他没有什么错，你更没有，你们不能不在一起！当年的事……你就怪我、恨我好了，我真的不仅是为了我奶奶、我父母来劝你，而是为了你们，我如果能拥有你们这样互相认定的相爱，我是不管怎样都不会放手的”，申丹说的很真诚，真的，其实这姑娘是不太会说假话的，她眼里的炙热可以证明她此刻的诚意。 雪淞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他们的爱情很美好，他们都没有错，那么，他们应该在一起，是这样吗？“年轻时的事……总是诗情画意了些，美好，却也冲动。对的事情就一定要有完美的结局吗？如果那样，这世上，就不会有悲剧这种东西的存在。因为坏事错事得到一个遗憾的结局，那是喜剧。” “可是，如果能选择喜剧，为什么要选悲剧呢？”申丹不解。 “我也说不清楚。你觉得三年的岁月是什么。我曾经看过不止一部电影、戏剧最后的结局是这样——字幕或旁白：三年后，然后画面中出了国的女主角重回故地重遇故人，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你说，这样真实吗？两个人当年分开肯定是有不能解决的问题，三年的时间没有新的问题发生，相反旧的矛盾都不攻自破了？生活毕竟不是韩剧，三年、30几个月、1000多天，会发生很多事、遇到很多人……”雪淞其实也是在找理由说服自己，但好像并不是那么令人信服。 申丹疑惑的问：“我知道你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你爱上他了吗？” 雪淞很困惑地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不管现在做什么选择，我心里都很痛苦”。 ———————————————————————————————————————————— “刚才跟申丹聊什么？”申墨回到病房的时候，申丹已经走了。 “为什么不回去看你奶奶？你真的认为她又在装病？”雪淞盯着他问。 申墨低下头，“不是……我只是害怕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不能经受再一次失去，雪淞，突然发现一夜之间自己一无所有，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现在年纪大了，我只想抓牢自己眼前唯一的幸福”，说着他握紧她的手，欺身过来…… 年纪大了？明明还这样孩子气。雪淞被他这句话逗得有点想笑，可不争气的眼泪却流了出来，“干嘛这样？干嘛要让我愧疚？我虽然不喜欢你奶奶，可是，万一她有什么，我不愿意承担这个罪过……” 边说边哭边用手推着越来越近的申墨，推不动就用手打过去，一下又一下，越打越觉得委屈，眼泪越多…… 申墨抓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沉吟，“打吧，打够了我们重新开始……” 雪淞一愣，“我没答应……” “那我就寸步不离赖在你身边，直到你答应为止……”某人耍赖的功夫倒是一点没退步。 雪淞推开他，想了好一会儿，认真地说：“你让我想想吧”。 “行！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想，多久我都等”，某人继续扮无赖。 “不行，真的”，雪淞脸色凝重，“我答应了辛洛阳，无论这个决定是什么，都会第一个告诉他”。 晚上，雪淞已经洗漱后准备睡下了，申丹又来了，“雪淞，明天出院了吧？我哥也没事了，我明天要回去，再过来看看你”。 “我会尽量劝他回去看你奶奶”，雪淞想想还是这样答她。 “你一起去吧，真的，我很真诚地希望你们幸福”，申丹还在努力。 “现在还不行，我还没想好，可无论怎样，明天我要给辛洛阳一个交待”。 “那个人吗？听申墨说，彤彤也很喜欢他？” “嗯”，雪淞点头，“她虽然嘴上说最爱mama，心里其实更喜欢他多一些呢”。 “真想看看彤彤，可我明天要先回美国一趟，奶奶那边我不放心”。 “她现在在辛洛阳父母那里，所以……其实我很难做这个决定”，是啊，没有血缘的爷爷奶奶可是比嫡嫡亲的爷爷奶奶付出的还要多。 “可是……雪淞你想过吗？如果因为习惯或者感激，即使选择他对他也是不公平的，而且也很难幸福。爱情绝对是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维系，真的，看我就知道了”，申丹苦笑了一下，“而且，他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吗？以后你们有了宝宝，他还会对彤彤一样好吗？他父母还会这样宠着彤彤吗？毕竟不是自己……” “不说这个了……”雪淞不愿再听下去。 “雪淞，当年我哥说他不想你和简一凡同时成为我们一家人，其实当时我也不愿意。我知道你可能也会觉得别扭，我想好了，这次你和我哥好不容易重新在一起”，咦？重新在一起了吗？申丹强加了这个概念给雪淞，“我会放弃简一凡，而且，我会祝福他和向丹丹”。 “什么？他和丹丹？”雪淞完全被这个结论吓了一跳，以至于忘了前面申丹提出的前提。她知道最近向丹丹和小男友又分手了，难道是因为简一凡？ “当年你和未大保研协议的解除是康阿姨帮的忙，而且你也知道，你在五年内随时可以回去复学。当然，这是简一凡有条件地求来的。条件就是让他跟我好好交往，而且让他在三年内结婚。现在三年马上到了，他当然不愿意跟我结婚，但你的五年期限还没到，他不愿意忤逆康阿姨。不过康阿姨只说了三年内结婚，却没说一定要跟我结婚……上周我去康阿姨那里，偷看了简一凡的电脑，发现他跟向丹丹在网上聊到了这件事。你走以后，简一凡为了打听你的消息，几乎每周都要去向丹丹那儿，两人走得挺近的。我看到向丹丹说‘要不，你和我结婚吧’，简一凡说‘那不是害你嘛’，向丹丹说‘我乐意，真的’，简一凡说‘你很好，而且你也了解我所有的过去，我不用刻意隐瞒我的心事。可是这样对你……’，向丹丹说‘我是认真的，非常认真’……我知道简一凡对这个提议动心了，康阿姨那边呢，向丹丹的姑姑政途发展不错、家庭条件与他也相当，不过如果我刻意破坏，康阿姨也不会同意就是了……” “你拿向丹丹威胁我？” “我只是想让每个人都得到想要的幸福，除了我”。 ———————————————————————————————————— 病房静悄悄的，雪淞却无论如何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申丹的话、申墨的话，一会儿是申墨奶奶的病，一会儿是辛洛阳父母的亲孙子，一会儿又是向丹丹说她高中时就喜欢简一凡…… 她不是圣女，她从小凉薄，她不会为了申墨的奶奶拿自己的幸福去妥协。她也不认为自己的成全可以帮向丹丹得到幸福，需要别人成全的幸福对丹丹也是一种折辱。 可是……她却对这样的“牺牲”动心了。所谓幸福到底是什么，嫁给自己的初恋，而且是深爱过的，不是很完美吗？一家三口在一起，彤彤可以拥有自己的亲爸爸，而且不用担心以后会被弟弟meimei抢走父爱，这不就是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