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亲嘴大臣
今日是孝慈太后姚氏的寿辰，小狼自然免了早课，一早就去了长寿宫陪姚氏用早膳，甘露殿里的大小宫婢、太监自然都比平日轻松了许多。 苏锦特地和沐桃儿定在今日去小厨房清点现有的器物，沐桃儿本还不懂：“这有什么好清点的？前儿个我跟你去瞧过，炊房灶具和司膳房并没什么太大差别……” “今儿我要跟你卖个关子。”苏锦笑着催促沐桃儿快走。 两人本就要好，再加上整个甘露殿，只有她们两个是从掖庭宫新过来的，别人的亲近热闹、勾心斗角都与她们无关——至少她们自己淡然处之，就觉得那跟她们无关——倒比从前越发的亲近了。 就这样，沐桃儿和一名唤作采儿的宫婢共同点数，苏锦造册记录，不出半日，便把小厨房内器物清点清楚，有些个早就没用的，苏锦便让人搬至这两日收拾出来的一间耳房内，也一一记录清楚。 说到这儿，咱不得不仔细说说甘露殿这小厨房的结构——初时苏锦认不得路，现在，就算是闭着眼睛，也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了。 这里实际上是甘露殿正殿后身的一处小小院落，根据用处的不同分别设置成蒸煮房、烹饪房、面点房、水台房等，每房都有一名副庖长，三五名不等的庖人，并三五名不等的役人。 这小厨房只是小狼自个儿的叫法，正经的称呼应该是“御膳房设甘露殿乙等小膳房”，隶属于御膳房，里面各式人等的月例、用具、食材等等，也都在御膳房的预算之内。 所以，小狼把小厨房交给苏锦之后，福公公便派人和御膳房打了招呼，将其安排在小厨房的管事庖长调回御膳房，苏锦和沐桃儿的月例则由甘露殿负责。 小狼尚未亲政，这其中的调派协调一定相当麻烦，可是苏锦并不知晓，她曾经试着询问过福公公，福公公只是笑着摆手：“皇上说了，这不是你该cao心的事儿，你只需舒舒服服的呆在这儿，做你想做的就是了。” 可是，自打苏锦去了小厨房，几日来小狼也只让苏锦做过那一次膳食，便再也没提过，等于是把他们闲置在这儿，和这群人一块儿混吃等死了。 苏锦问过从前在这儿当差的宫婢太监，也就是那些所谓的副庖长和庖人们，他们都说，小狼自登基起移居甘露殿，若不是苏锦来了，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起火——就是说，在苏锦来之前，他们一直在这里闲坐着，整日无所事事。 苏锦当时听了便暗暗发窘，心道，这宫里头到底养了多少这样的人啊，他们只为皇帝一人而存在，却可能终其一生也没机会做一件该做的事儿，偏偏要为了随时候命皇帝可能会有的需要，在这宫里等待一辈子。 这小厨房如此，后~宫的那些女人们…… 更是如此。 苏锦虽然很闲，也有些难过，却没工夫在这些人身上花费太多的悲伤，因为她不想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在这样的等待中浪费掉一辈子的光阴。 ——*——*—— 清点造册之后，苏锦带着那册子正要转身离开，就见门口立着位身材高挑、气质出众的纤瘦贵女，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摸样，衣色素淡，黑发着簪，一阵微风拂过她挽在双臂上的批帛，竟有飘飘似仙之感，连苏锦都看的呆了。 “静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苏锦这边呆着，她身后的那些宫婢太监可清醒着，连忙请安跪拜。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上次派那个叫枚儿的来找自己的静公主，心里那根弦立刻绷紧了，和也才缓过神儿来的沐桃儿共同跪拜在地，请安问好。 头顶有个声音冷笑道：“这就是掖庭宫来的那位无知学婢？见了公主竟不懂跪拜，还直不楞登的站在那儿发愣……哼，奴婢今日可算是见识了！” “瞧瞧，瞧瞧！手里拿的那是什么？竟是一本册子吗？一个掖庭宫来的无知学婢，居然还识字吗？”这个嘲讽的声音听上去更是令人作呕。 苏锦并不是泥人土性，若是西街小院儿时的她，只怕马上就要回敬对方两句了，可是现在，她在宫里活了一年多，经历了无数要找自己麻烦的人，也亲眼看见过苗儿在自己眼前被活活打死，知道要想保住尊严，必须先保住性命，所以，只当听见了几声犬吠，并不答话，仍旧低着头跪拜在那里，等着静公主让她们平身。 她这一等也不知等了多久，连双腿都酸疼了，却只听见头顶的几个宫婢叽叽喳喳、高高低低的说话，那静公主，一直一言不发，苏锦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哑的？如果是，就算自己不知道，沐桃儿也该听说过呀？ 她心里嘀咕着，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生怕自己一个没做好便被人抓住了把柄，自己辛苦得来的一切付之东流——可不是，自己要做的事儿才刚刚开始，绝不能就这么胎死腹中！ 想到这儿，她骨子里的倔强又适时的涌流到四肢百骸，身上的酸痛仿佛都没那么厉害了。 “呀，十三姐，你也在？”不远处传来稚嫩的童声，听上去似乎是之前见过的安公主，声音欢快期待，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急促跑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然后安公主才继续道，“安安最爱吃这丫头做的点心啦，没想到你也爱吃？” “哦？meimei吃过她做的点心？”这该是静公主的声音吧，那声音温柔似水，像是从山涧中流出来的潺潺清泉，水儿叮咚悦耳，又不像珠玉落盘那样聒噪。 可是，那声音再好听，拥有这声音的身体也让自个儿和身边这群人跪了老半天，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 “是呀是呀，那天她给皇帝哥哥做，我来了，正好吃到。”安公主边说边点了点苏锦的肩头，似乎这才发现苏锦时跪着的，连忙拉了她一把，“快起来吧，本公主都来了这么半天啦，别再跪着啦。” 苏锦连忙扬声谢过，借势起身，但觉双腿酸软，膝盖疼痛，腰和后脖颈都麻木了，却强咬着牙不显露出来，只是强撑着站在一边，默默的垂首不语。 “你叫什么？”安公主似乎真的很喜欢苏锦，径直跑到苏锦面前，撅着小屁股歪探着头去看苏锦低垂着的脸，以便让自己的视线跟苏锦的碰触到。 苏锦连忙抬了抬头，让安公主能方便的看到她，展颜笑道：“回安公主的话，奴婢名叫苏锦。” “苏锦？这名字好听……对啦，我差点忘了正事儿，我是当差来啦，替皇帝哥哥宣旨……” “宣旨？”清淡如水的静公主明显的紧张起来，立刻上前一步，“宣什么旨？” “皇帝哥哥说，他今次捡到宝了，管理他小厨房的是南城小食神……从前在……食色居……”安公主只有四五岁，学小狼说话的时候认真又费力，后来终于学不下去，便急得直跳脚，拉着身边宫婢的袖口叫道，“晨儿，你说，你说！” 她身边那穿着淡粉色半臂宫女装的晨儿一边掩着口笑，一边继续说道：“皇上说，苏管事从前在南城东街食色居做庖厨，生意好得不得了——正好田太昭媛是那食色居老板田国舅的胞妹，一听便来了兴致，求皇上和太后娘娘恩典，请苏管事随便做点什么，给长寿宫送过去。” “是呀是呀！”安公主这下知道怎么说了，立刻一边兴奋得蹦跳一边接口道，“我说我还吃过呢！皇帝哥哥见太后娘娘同意了，便要我来当这亲嘴大臣，过来传旨！” 也不知她是无意还是有意，竟然把那“钦差大臣”说成了“亲嘴大臣”，惹得这小厨房里里外外二十多个宫婢太监都忍不住低笑起来，那叫做晨儿的宫婢也连忙忍着笑低声提醒她。 安公主正是半大不大的年纪，最不喜欢别人说她不对，鼓起嘴巴气道：“我哪里说错了？我娘就说，那出门去寻皇帝哥哥的高大人就是亲嘴大臣，和太后娘娘亲了嘴才回宫的！” 四下立刻安静得连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苏锦心里微微发窘，暗暗记下了这段风流佳话，又偷眼去看静公主，见她虽然红了脸，却并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听到八卦便两眼发亮，恨不得立刻跑出去四处宣扬的样子，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连嘴唇都不曾动过一动。 晨儿很是尴尬，连忙夸张的对苏锦笑道：“快忙吧，做几样拿手的，给长寿宫送过去。” “是。”苏锦也连忙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跟两位公主告了退，便同沐桃儿一起转入小厨房，商量了几样吉祥好看的点子，又列了单子，盖了福公公差人给苏锦新作的手印，令一名庖人带了三个役人去御膳房取原料。 见苏锦她们开始忙碌了，晨儿连忙示意安公主速速离开，安公主本来还想亲眼看着苏锦是怎么做出那些好吃又好看的新鲜玩意儿的，又听晨儿说长寿宫那边有好看的戏码就要上演，这才恋恋不舍的去了，临走前还特地嘱咐苏锦，速速的做，速速的给长寿宫送过去，她在那儿等着呢。 静公主则又在哪儿默默的看了一会儿苏锦佯装忙碌的背影，才无声的转身，离开。 等她没影儿了，苏锦紧张的身子才终于放松下来，心里想着，自己躲得开那些各怀心思的宫婢，比如窈窕淑女四女，却躲不开故意寻衅的公主——她们将来有可能是自己的主顾呢，可得小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