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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谷底奇缘

    天将佛晓,精致石门破开一角,一个灰头土脸身着灰衫的姑娘挎着竹篮走了出來。

    身后是高高石玉砖围城的嵬峨壁墙。她是从后门走出的。

    方行了几步,拐角处,恰好同几位自正门而出的俏丽姑娘碰了面。

    几位衣着光鲜的姑娘忙掩了口鼻,匆匆离去。

    灰衫姑娘回头望她们一眼,渐行渐渺的对话恍恍飘进她的耳朵。

    “快走,怎么一清早碰到那个晦气。”

    “多看她一眼要倒霉了,你回头看她做什么,赶快走。”

    ……

    她早就习惯了,淡淡一笑,挎着竹篮,走入朝霞。

    竹林深深,小路浅浅,马蹄疾疾。

    伴着矫健骢马破天嘶鸣声,她被突來的冲击撞翻倒,竹篮里的香果散落一地。

    好不容易采來的果子,欲供奉于佛祖,她忙不跌的一枚枚拾起來。

    挎着长剑的黑甲男子勒住马缰,清淡瞟她一眼,便又驾马远去。

    这是他同她第一次见面,两人都未曾注意到对方。

    她在山颠的崇德寺净手焚香,豢抄了一日的佛经,日暮时分,伴着寺庙悠远的钟鼓之声,冒着细雨赶下山去。

    雨越发大了起來,行至崎岖一段石路,竟像是瓢泼一般。她双手搭在额骨处挡雨,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因踩在一方覆着苔藓的滑石上,她顺着石坡滚落下去。

    这一摔,却沒将她摔死也沒摔成个半身不遂,实在是上天垂帘。她**着爬起來,揉揉擦破皮的手肘,向着不远处的一处山洞跑去。

    雨势太大,她几乎睁不开眼。盲目跑着却被脚下一绊,摔了个跟头。

    揉着腰身再次爬起來时,发觉将她绊倒的是个人,横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她跪倒他身边,摇晃了几下,喂喂喂喊了一阵,那人沒甚反应。她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

    她费了好一番体力将这个死沉死沉的庞然大物拖到一处山洞避雨。

    倚靠在洞壁上的男子身穿精锐甲胄,腰挎一柄錾刻古老图腾的长剑。男子脸上挂着几处浅浅划痕,眼睛下方渗出两缕血迹來,肩头垂落几缕湿湿的卷发。

    此男子正是晨早时分驾马将她撞翻的男子,她应是未曾认出來。

    她用帛绢帕子沾了洞外雨水为他轻柔拭擦着面上的血迹。

    昏迷中的他蓦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是谁?”

    她吓了一跳,暗自平息后,笑道:“你醒啦。”

    男子剑眉拧了拧,却睁不开眼,将双手摸索着伸向前去。

    “这是哪?”

    她握着他的手臂,“我叫阿弃。不小心跌落到到谷底,沒想到遇到昏迷的你,就把你拖进來了,哦,这是一处山洞。”她瞥一眼洞外如注的雨帘,“外面雨下得很大。”回眸又问,“你又是谁?”

    沒料到他竟莫名恼怒起來,“什么?你把我拖进來的?”

    她怔了一下,“是啊,你很重很重,我胳膊都抽筋了。”

    男子猛地站起來,握了握手中的长剑,似乎忍了一会,妥协道:“阿弃?名字真难听。算了,我不怪罪你。”

    阿弃有点不高兴,嘟嘟囔囔着,“什么意思嘛,我好心救了你,不感激就算了,怎么一副想打架的样子,还嫌我名字难听。”

    男子鼻孔哼了一声,“救了我,算你命好。你的名字本就难听。”

    阿弃沒见过如此蛮不讲理的人,瞪着那张看起來挺好看的脸蛋问:“你叫什么,难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男子嘴角勾了勾,“那是,我的名字是由我们整个家族的文士及族长精心择出來的,当然好听。”

    阿弃似乎有点兴趣,凑近了一些,“你叫什么啊?”

    他握着长剑重新倚坐在洞壁上,“不告诉你。”

    她撇撇嘴颇为心寒瞅他几眼,接着环视四周,打算另外选个底盘,这个人忒傲娇,忒不好沟通,她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免得被传染。

    “不许瞪我。”他冷飕飕道。

    “你不是瞎子么?你怎么知道我瞪你?”她问。

    “谁说我是瞎子,我的眼睛不过受伤了而已。”他吼了一句,遂又冲她招招手,“你过來。”

    她缓缓凑过去,嗓音有些飘,“干……干嘛?”

    “去找些吃的來,我饿了。”

    她望了眼洞外的如泼大雨,有点为难,“雨下这么大,我去哪给你找吃的啊。”

    他站起身子,皱眉沉思了一会,嗖的抽出腰间长剑,“你不去,我就把你砍了吃。”

    阿弃吓得退了几步,紧紧贴着洞壁,“我……我这就去。”

    无敌风神腿,三步便跑出山洞,冲进雨帘。

    握着长剑的男子微张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还未來得及说出口。他嘴角一弯,将长剑利索收回鞘中,“真傻啊。”他说。

    待时间过去好一阵,洞外的雨势丝毫未有减弱的趋势,她却一去不回。

    他摸着洞壁走到洞门,将眉头攒了攒,“不会死外面了吧。”

    他刚调转身子欲返回洞内,背后冲上來一堵rou墙。

    “我去了这么久,你一定饿坏了吧,雨太大不容易找到吃的,幸好摘了几个野果子。”

    她甩甩额头的雨珠子,高兴地低头瞅着手里捧得红艳艳的果子。

    他彻底怔了。

    阿弃见他面色不是特别友善,有点深沉,又带着几分莫名,连忙退了几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外面雨太大我只顾着往洞里跑,不知道你站在洞口。”

    他收了收脸上的僵硬,语气仍是硬邦邦的,“果子?只有果子?为什么不打只野猪來。”

    “打……打不过野猪。”她说。

    他憋住笑,咳了一声,继续不满叫嚣着,“野兔总打得过吧,野鸡也打得过吧。”

    “沒……沒打过。”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将脸别过去,对着黑黢黢的山洞暗笑了几下,转过脸來又是乌云密布,“估计你也打不过,只会欺负野果子。”将手一摊,“拿过來。”

    她将果子全都递给他。

    他重新坐下,一边啃着清甜的果子一边使唤她,“名字挺丑的笨丫头,刚发现墙角有一堆干柴,你看看周围有沒有火绒,有的话……”他将话顿在嘴边,琢磨一会又道:“发现火绒,你知道接下來该干嘛么?”

    “知道啊,当然是生火啊。”

    “生火做什么?”

    “将衣服烤干,还能取暖啊。”

    他长长哦了一声,“原來傻得不是特别纯粹。”

    她知道他是在取笑她,撅了撅嘴略微不满的四处找火绒。

    果真,柴堆旁发现了火绒,她将火点燃,洞内起了暖意。他将一身盔甲卸下,再将中衫脱了,“喂,你过來。”

    只顾着添柴薪的阿弃听到呼喊,蓦地转身一望,啊的一声叫起來。她边退后边哆嗦,“你……你要干嘛。”

    “吼什么吼,沒见过男人脱衣服么。快点过來为我敷药。”他不耐烦道。

    她见他从内衫中掏出一盒伤药,才却却靠近几分,接过他递來的药膏,一个劲发抖。

    “抖什么抖,快來帮忙上药。”他已将内衫除去,背部好大一片划痕,犹带着血丝。

    她满脸羞红,将眼睛移到别处,“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发抖,你……你看得见?”

    “你这个笨蛋,我要看得见还闭着眼睛干嘛,睁着眼睛的可能是明眼瞎,闭着眼睛的一定是瞎子,懂了么?”

    她煞有其事点点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他上药。

    “你占了我便宜,要不要负责。”他问。

    “沒有沒有。”她将空了的药膏放到地上,“我是闭着一只眼睛为你上药的,只能说不是特别占你便宜,或者说只占了你一半便宜。”

    他嘴角抽了抽,再抽了抽,“你……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他系好内衫衣带,正襟危坐道:“你长得怎样?”

    “啊?”

    “我是问你长得好看么,你都看了我的身子,当然要负责,若是长得不算太丑就嫁给我当媳妇儿。”

    她听了,瞪大眼睛瞅着他。

    见她久久不吭声,他叹了口气,“算了,本來也沒抱希望,名字那么难听的人,长得肯定特别丑。”

    她暗暗摸了摸自己灰不溜秋的脸蛋,“我不丑。”

    “哦?过來让我摸摸,难不成还是美人。”

    面对他胡乱晃悠在眼前的大手,她往后缩缩,“婆婆说我是个很美的姑娘。”

    “看來那个婆婆很善良,怕你想不开骗了你。”他讥讽一笑。

    她又摸着脸蛋,默不作声了。

    他靠在墙洞上睡不着,便又使唤她,“丑丫头,离我近点,给我唱首歌。”

    她慢悠悠凑过去,张口唱起來,“阿哥你呀说喜欢我,最爱咬我耳朵,打只山猪送给我,明年下一窝。阿姐说你骗我,你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停,你唱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真难听,换一个。”

    她小声嘀咕,“我听府院里的姑娘都这么唱的。”眼珠子一晃,“要不我给你唱一首谁也沒听过的歌吧。”

    “自创的?”

    “啊,不是。”

    他喉结动了动,忍着沒说话。她分析着他面上神色,看起來比较安全,就小声唱起來:

    星星睡着,月儿悄悄,云儿追着树梢闹;虫儿醒着,鸟儿鸣叫,风儿偎着杜鹃笑;小小的山坡,暖暖的草帽,你轻轻唱着,捉个天荒,陪我到老……

    她的嗓音本就清软,悠悠响在寂静山洞,伴着雨滴声以及柴薪偶尔的毕波声,显得空灵而温存。

    “谁教你的。”他满意一笑,问道。

    “沒人教我,我也不知为什么会唱这首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