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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浮光尽头

    许是听到脚踏枯木的倾轧之声,阡羽睁开眼睛。【】

    站在合欢树下的来人整个身子被巨大斗篷遮盖,不见容颜。

    “你是谁?”她哑声问。

    黑斗篷冷哼一声,“我是谁不重要,我来是要你做一个选择。”

    阡羽起身半倚在一株合欢树下,只见来人宽大黑袖一甩,空中卷起圈圈气流,待气流沉定便显出一段情景画面来。

    画面中的她执了琉璃冰锥狠狠刺入胸口,刺入心脏的琉璃冰锥渐渐融化,她的r身亦一点一点随风而逝,直到彻底消散于合欢林。

    ”这是?“她缓缓站起。

    ”没错,你已经死了,最后你选择了死亡。你如今仍站在这里是因一汐已回溯了时辰,怎么,看到这里,你还想死么?“

    ”回溯时辰?“她眼底闪过恍惚迷茫,喃喃着,“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做到。可他为何要回溯时辰?“

    ”哼,难道你不知一汐此人是何等虚伪么,嘴上说的和行为做的完全不一样,他最擅长麻痹自己自欺欺人。“黑斗篷掌心一扫,空中画面消失,”如何,再给你一个选择机会,要死还是活下去。“

    苍老干枯的手指抚摸上脸颊,阡羽沙哑道:”我已这幅样子,活着对我来说还有何意义。“

    黑斗篷靠近一步,“至少你如今的样子他是认不出的,只是你的心跳若在,你的气息便在。如此,一汐还是能猜出来的。”

    默然片刻,阡羽将手顿在胸口,”那就让他永远认不出。“

    阡羽将一颗心脏自体内掏出,递给黑斗篷,”若我不能守在他身边,让我的心代替我去做吧。“

    他接过一颗跳动的心脏,此时呼喊声自林中传来。黑斗篷便隐去了身子。

    月老哀呼着泪奔过来,”城主啊,终于找到你了啊。”四处张望一番,“腓腓正到处寻你,我这就通知那胖子。“

    “不用了,我如今这个样子谁也不想见。”她垂眸望望胸口的伤于瞬间复原,只剩下大红喜服上不甚明显的干涸血迹,抬眼问:“你可知十年前自神界坠下的半面上古画壁落在哪里?”

    “知道知道,落在一个叫灵山的地方,当年半扇画壁自神界坠落,整个人间大地起了好大的动静,可人们都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听说砸也砸不烂……”

    阡羽走向林深处,行走间,一身艳红喜服已被粗布灰袍取代,雪白长发拖到地上,拂过一地合欢花,她声音沙哑无力,“上古画壁需人世代守候,你不可透露我的行踪,更不要去找我。”

    月老站在原地拍了拍大腿,“我敢说么我。”

    一汐解决了人间海河泛滥之扰,便返回无虚幻境。

    他着了青软素袍站在无神殿琉璃台上,望着眼前浮云仙山,眉心绽了一丝舒悦。

    身侧的桃花老儿拄了桃花拐杖,随手接了殿檐滴落的水珠,“咦,神尊,怎么无虚幻境的雨突然就停了。”

    一汐望着雨后晴空,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因为她还在,我能感受到她存在的气息。”

    “谁还在?”桃花老儿一头雾水。

    一汐淡笑,转身回了神殿。

    洪荒之地,一座精致奢靡古墓内。

    黑斗篷将手中心脏放到巨大水晶棺椁上。他将掌心真气渡入心脏,跳动的心脏竟化成一个婴儿。

    他将婴儿抱起,喟叹一声,“我们都是被遗弃之人。”

    婴儿哇哇大哭起来,黑斗篷轻声道:“是不是我的样子吓到你了?”他将婴儿放下,打开水晶石棺,棺内竟无尸体,只堆了玉石珠宝几卷古籍并一幅微微泛黄的羊皮画卷。

    黑斗篷将画卷取出,铺开,画中落的是位眉目俊秀,俊逸邪魅的年轻男子。

    黑斗篷化为一团黑烟入了画卷,顷刻后,画中人消失,地上落了个俊美男子。

    他重新抱起婴儿,婴儿瞬间止了啼哭。他摇头叹息,“你这个小家伙见了美男就不哭了,唉,怎么可以这样呢。”

    他自水晶棺中取了一颗月光似的珠子含在婴儿嘴里,便就地打坐修行。

    古墓中不知岁月,墓外春去秋来,夏雨深秋转眼白雪皑皑。待他重新睁开眼睛时,水晶棺内的婴儿正睡得酣甜。

    他靠在棺壁之上望着古墓石壁之上镌刻着古文殇字,转眸对着熟睡的婴儿道:“看来建这座古墓的人姓殇,不晓得是不是画中男子。如今我既有了人的模样应该为自己取个名字,不如就姓殇,名唤无虐怎样?”

    起身推开棺盖,抱出婴儿,“此墓y气太重,不适你成长。”

    殇无虐抱了婴儿落在无虚幻境入口,无虚幻境被结界覆盖,他入而不得。暗语传入无神殿亦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便抱着婴儿飞身落到人间一处江河之上,江河堤口矗立一道石牌,落有澜沧江三字。

    袖口飞出一条浑身黑亮的小蛇,蜿蜒小蛇落入他掌心。他邪魅一笑,将蛇内毒y滴入澜沧江。

    翌日,被澜沧江环绕的澜沧城一片沉寂,城中十万百姓皆饮了江水,无一生还。

    空中蓝云乍现,弥漫了古莲淡香。

    一汐落在澜沧江边,望着逗着襁褓婴儿的俊美男子,冷声道:“你为何杀死无辜生灵。”

    殇无虐眉眼含笑,“若不整出如此大的动静怎能将一汐神尊自无虚幻境请出来呢?”

    一汐蹙眉,面色沉重,“既自无虚幻境逃脱为何不寻个落脚之地修行,竟来人间残害无辜生灵,你以为我不敢杀掉你?”

    “若能杀掉我,你当初早就动手了吧。虽然我是自你体内分裂而出,但如今我已修成完整之人,再同你没有一丝干系,哦,对了,从今以后,我唤作殇无虐。”他将手中婴孩递过去,“我想,她应该留在你身边,毕竟是你不惜以半神之力回溯时辰换来的。”

    一汐接过婴孩,襁褓中的婴儿微颤着长长睫毛,似乎快要睡着。

    “一汐,我们就不要打了,两败俱伤的结果能免则免吧,澜沧江算是我送你的见面礼。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面对那孩子。”话音渐渺,殇无虐已消失于云端。

    一汐抱了婴孩落在灵山。婴孩恰时醒来,许是饿了,不住啼哭。

    一汐划破手指,将血喂给孩子。

    掌心幻出一根轻柔羽毛,他将羽毛没入婴儿眉心,轻声呢喃,“这里与世隔绝,你便在这安然长大吧,守护画壁的灵女会照顾你的。”

    一汐飞身离去,只剩灵山巨石上眼睛整得大大的女婴。

    画壁墙上的画面蓦得消失,月神收了灵珠,唇角勾笑望着我,“皇姐,你可忆起自己是谁?”

    我跌在半扇画壁下,看完这断画面似乎用尽全身力气,那些过往云烟亦零星回归记忆里,从上古到如今,从月神宫到女娲神殿,从日落山城到云川城最后回到画壁灵山。

    原来我是婆婆的一颗心,原来婆婆名唤月阡羽,乃上古月神宫月皇圣女,月神的jiejie。

    怪不得婆婆不肯告知我真相,怪不得婆婆不伤不痛不知悲喜,怪不得我对一汐会有莫名熟悉之感,也怪不得我体内藏匿了一丝醇厚仙气。我饮了上神之血,又被一汐渡以神力封印真身……

    种种真相令我惊骇且措手不及。

    月白长发划过眼角,月神已俯身到我身边,“皇姐,为了一汐,你终是解开上古画壁封印。其实我一直在月神宫等你,我等皇姐来救我,我魂魄未灭只要皇姐肯拿了月光灵珠救我,我是可以重生的。终于,皇姐出了日落山城来了月神宫,可你却不是来救我的。”他眸底闪过一抹恍惚柔软,“皇姐只破开半扇画壁,可是担心我会彻底死去?当皇姐将半扇画壁推向人间那一刻就应该明白,半扇画壁是困不我的,我迟早会回来的。”

    月神站起身来,展了双臂,“你看这里有多空荡,没有一个人陪我。我虽不能出去,但能感应外面的气息。只要有月光的地方我都能感应到。茫茫六界竟那么多悲哀故事发生。我将一些人的容貌画在上古画卷之上,我将那么多幅画送出去要皇姐感受了那么多倾世绝恋,可都没能打动皇姐的心。”

    “上古画卷中的人是你画的?”

    “是啊。”月神凑近我,“我的画技还是皇姐教的呢,皇姐还记得么?”

    脑中零星显出一段久远的回忆来,那时月神还小,个头稍稍高的女孩儿拿了画笔亲手教小月神作画……

    我想,他要婆婆见识了一场场爱恨别离是希望婆婆一时心软救他出来,可婆婆守护上古画壁多年,不曾被其动容。而我不过是意外替婆婆收了六个魂魄,却无意卷入这场上古神话。

    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世方觉悟,并非我卷入这场上古漩涡,而是我一直都在这场命运安排的漩涡里静静徘徊,只待一日浮出。

    “这么说那些人全是被你杀的?你为何要他们的魂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问。

    “那些人却是因我而死,但他们不死留在人间不过是以悲剧收场。我虽被囚困于此,但我可以汲取六界怨气怒气邪魔之气。皇姐不知,那些甘愿祭奠上古画壁的人,他们魂魄内实则藏了满满怨念,真心一场,不得善终,任谁都不可能一丝怨念也没有。这一点皇姐应最清楚不过。”

    月神于神台之上徐徐踱着步子,颇悠闲的态度,语气却显锋利,“我需要怨气怒气邪魔之气以壮我强大,我要重生,我要冲破上古画壁,我要梵歌同我一起重生。”他转过身子面对我,“你看,我本是一缕残魂,因吸食了皇姐送来的那些满是怨念的魂魄才渐渐幻出身子。只因被画壁内的上古之气压制住才幻不出个完整人形来。虽然我现在是透明的,可只要我出了这画壁,我即可新生。”

    原来并非上古画壁吸食人的魂魄,而是月神。

    原来,无论是画壁自行开裂,或者由我们收来魂魄祭奠了画壁,不过是再供给月神营养,以待他强大破壁而出。

    我们大家都被骗了,以为以魂魄为祭,会加固上古画壁的封印,我们不停收魂再祭入画壁的真相结果竟是如此荒唐。

    我不曾问婆婆收了多少魂魄,至少我手中沾了六个冤魂,以为她们死得其所,以为是挽救天下苍生而牺牲,如今想来,好笑至极。

    我坐在古玉砌成的神坛之上,只觉寒凉,凉得骨髓,凉到无力。

    月神静默片刻便挥手念诀,且将几个魂魄招到我眼前,萦绕淡淡光晕的魂魄中依稀可见往日熟悉的影子。

    木槿儿,景灏,虞欢,迟渊,阿弃,星洄,南音及珠帘善。

    我努力站起身子,晃悠着步子靠近被我收入画卷里的那些魂魄,颤声问:“这些魂魄……竟然还在……”

    月神施了术法将飘浮的魂魄幻成人身,共八个男女主角,依然是当年模样,只是如一尊石像般一动不动,眸底尽是空d。

    月神笑着靠近我,于我耳边轻声道:“我并未将你收的这几个魂魄吸食,你想不想让他们活?”

    他的声音极轻,落在我心里仿似千斤重,尤其一个活字。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知眼泪已将我的眼睛灼的发疼。不敢置信道:“他们可以重新活过来?”

    “当然。”月神站直了身子,将月光灵珠放入我掌心,“我仍囚困于此是因月光灵珠的封印未曾全数解开。灵珠内封存了我的神力及上古之力。若我此时强行破壁而出,恐落个灰飞的下场,只要皇姐出了画壁后解开灵珠最后的封印再劈开上古画壁,我便可出去同皇姐相见了。”

    我握紧月光灵珠,回他道:“我不知如何解开灵珠封印,更没有能耐劈开上古画壁。即使我可以,我也一定不会那么做。”努力平息心神,定定望着眼前俊美且落寞的容颜,“月神,我非你皇姐,更不知自己这尴尬的身份如何面对你,但我知晓一旦你出了上古画壁,定会给六界带来一场浩劫。阡羽及一汐牺牲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才将你封印至此,我不会背叛他们的,我不会背叛一汐,更不会背叛婆婆。”

    月神仰首一笑,“我就知道你是不会答应的,毕竟你是皇姐的心,皇姐性子一向倔强你也不会乖到哪去。不过皇姐说的没错,待我出了此地,天地却是要被我搅弄一番了。”他转眸望着我,“不过没关系,不久之后你会亲自劈开上古画壁放我出去的。”

    我还未回答,周身便被nongnong烟雾环绕,眼前景物亦混沌不清。我身子动也不能动,渐渐飘升。

    月神已飞身到我对面,将掌心内的光雾渡入我体内。

    “你要干嘛?”

    月神恍若未闻,不断将团团光雾灌入我眉心。我只感觉体内一股灼热气息到处游蹿,整个身子像是要炸开。

    月神眉眼含了一贯的风流不羁,道:“皇姐莫要紧张,我是不会害你的。我只是将体内的魔神真气渡予你一半。”

    他终于收了掌心,我亦自空中落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只想喝水。

    对方稳c胜算的淡然模样,“如此,皇姐才有能力劈开上古画壁救我出去啊。”

    感觉体内要着火了,我仍咬着牙回一句,“不可能。”

    月神收了玩笑,沉声问:“我所做一切不过是为复生梵歌,你如此执着又为何?为苍生还是一汐?”

    我却是被这句话问倒了。是啊,我虽知六界生灵无辜,不该遭到不必要的灾祸,可我并非神仙,身上亦没有什么守护天下苍生的责任重托,何况被困在此地的月神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难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汐?他守护六界,我便要帮他守护,尽管我们不会有结果,再见亦是道不明的尴尬。

    我渐渐垂下脑袋时,月神指了指地上并排站着的毫无生机的一排人影,“她们你确定不救?你若答应救我出去,我便将他们全部送回人间。这些人非j非恶,爱得至真至纯,他们不该得到如此不公结局,如今他们最后一丝生的希望掌握在皇姐手里,皇姐是否重新考虑一下。”

    望着眼前一排似石雕似的人影,心里虽有动容,却不能答应。倘若我救了他们,那么六界不知有多少无辜生灵将葬送于月神手中。

    听一汐曾道,月神为复生梵歌不惜亦亿万生灵为祭,此时我不得不抛开个人感情,残忍拒绝了。

    稍稍错开目光,我却是没有脸面没有勇气面对这几个不能动的身影。我想我该出去了,说不定大家都在担心我,一汐,婆婆,肥肥,还有步生花,他们都在等我。

    我想,倘若我从来没进来过多好啊,倘若我真的是一根羽毛多好,轻飘飘的,不必承受太多。

    “皇姐可是要出上古画壁?”月神见我如此神态,猜测道。

    我回个身子,点点头。

    对方清雅一笑,“就让我送皇姐一程吧。”他已挥掌于面前破开一条明路,我知那是通往外界之路。

    “不过。”她靠近我一步,眼含深意又道一句,“再皇姐离开前我还是想提醒皇姐一句,若皇姐想通了,便救我出去,我留在你体内的魔神之力足够你劈开上古画壁。一旦我出了此地,便是重生。届时,我便拥有了复生之力,无论皇姐想让谁复活,我会一一替皇姐圆了心中所愿。”

    我已走在通往画壁外的路上,更不敢让自己的步子慢下来。不止因我无颜面对站在地上的那几个人影,更因为月神的话太过诱惑。

    倘若被我收入上古画卷的那些人同我不过泛泛之交,不值得我一救,那么凫苍总是我的朋友,甚至是亲人。

    可我却不回头的走了,我想我真是残忍。明明有生的机会留给那些我认识的人,甚至朋友,我却为了天下那么多不认识的人而舍掉他们,我走的是那么的决绝。

    等待我的又是什么?出了此地我一样无法面对。

    我将如何面对婆婆,面对一汐,如何面对追随我是万年的腓腓,又如何面对步生花。

    一路下来我彻底玩不下去了,故事发展的亦太过妖孽,不止由不得我控制,我简直也要失控了。

    或许,是宿命所指,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吧。如今我已走到浮光尽头,再一步,便可回家。

    然而令我至死也想不到的是,等待我的并非我熟悉而温暖的家,而是一座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