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皇后驾到
听玲珑说完,惠妃的手指抚上她腕上的玉镯,沉思不语,云清道:“照这丫头说来,那宫女彩霞应当是被安插在宁氏身边的。可宁氏宫女出身,宫外又无亲族扶持,即便后来攀附贵妃也未成气候,何必特别安插个人到云絮斋。” 惠妃对此也有些疑惑,眉头轻皱,玲珑不敢插嘴低头看鞋尖,她也同样不解。半晌惠妃才道:“宁氏也许并不像看上去那样不总要。” 云清不解:“娘娘为何这样讲?” 惠妃放下茶盏缓缓起身,道:“你还记得宁氏的父亲是谁,当年因何宁氏一族被抄家?下令查抄宁家的是先帝,皇上当时还居于东宫未登大宝。当年宁大人上折子建议先帝重用布衣庶士,由此引来杀身之祸,皇上虽然没有为宁大人平反,但在宫中宠幸他的女儿,足以见皇上对当年宁大人态度,对宁洗马那封折子的态度,我记得皇上当年很是敬重宁洗马。相对的皇上于对世家态度如何,或许亦可想见。” 云清若有所悟:“娘娘的意思是,彩霞被安插在云絮斋,并不是为了监视宁氏,而是为了监视……”接下去云清不敢讲。 惠妃点点头,扶着云清的手在屋里漫步,玲珑低头跟在她们身后。 “若不了解宁氏的来历一定无法想到这一层,把彩霞派到云絮斋的人定是对宁氏的来历了如指掌。我想,当初兴阳公主频繁召见宁氏时,皇后一定已经派人查过宁氏的身世了。也许她想通过宁氏揣摩圣意,宁氏自小通诗书,皇上若有什么决断,与宁氏透露一二也未可知,况且我看宁氏的得宠离不开贵妃从旁推助,封为御女后又与贵妃往来甚密,把人安插在宁氏身边,看起来是一招可有可无的棋,但正是出人意料也影藏得恰到好处。” “可是娘娘,听方才玲珑说,宫女彩霞与宁氏是在尚服局里就认得了,若彩霞一开始就是别人的眼线,宁氏怎会不知?” 入宫多年,惠妃对皇后也了解颇深,道:“皇后把持内廷,她的手有多长,所知有多广非你我能想象,若非如此,她何以稳坐中宫之位。何况宫中岁月蹉跎,要改变人心,也不是什么难事。”惠妃回身瞥了一眼玲珑,接着道:“看宁氏把这丫头教的,就知道宁氏自己也是个重情义的,但她重情义,她所认为的姐妹未必,所谓姐妹……”惠妃含讽一笑,不再说下去。 玲珑跟在后面暗自拢紧双手。类似的话她也曾听刘司衣,精明能干的刘司衣曾经带着冷笑说着“姐妹”这两个字,正是那年中秋夜,玲珑刚入司衣房不久,刘氏带着宫女们到蓬莱池边玩耍,刘氏找拢香谈心,玲珑在一旁,末时拢香说把玲珑当成姐妹,刘氏就用那样的表情吐出那两个字,当时玲珑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才明白,也许刘氏觉得拢香对姐妹的相信不可取,但没有当面否认拢香,也许,她也曾与她的“姐妹”之间有过什么难以回首的记忆。 宫女之中难道没有姐妹情谊么?其实交好宫女间的感情是相当深厚的,比如玲珑同杏花她们。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大家会相互记挂,当然,以后人事变化如何玲珑无法预知,但起码现在她们会在心中期盼对方能安好。 拢香和彩霞之间才真算一同长大的情分,又有拢香因彩霞才入尚服局这样的原因,拢香对彩霞真诚,彩霞却对她颇有怨恨的样子,她们之间很有可能有过什么嫌隙,但两人都没注意到,然后嫌隙慢慢变成了隔阂和猜忌。 那时还在尚服局,两人也不是时常能见面的,可一旦有空闲便会相互往来,叙叙话儿什么的,如果没有拢香得宠,没人知道她是宁氏女儿,是不是如今的情况会不一样。 玲珑独自沉浸于回忆,惠妃和云清的对话还在继续。 “既然宁氏有用,为何后来又有把宁氏的身世透露出去让人知晓这一出?” “皇后是不愿见贵妃在内廷的势力逐渐扩大的,把宁氏身世的消息放出去,也许是想试探皇上究竟多看重宁氏,后来她不是又扶植了那个江氏。可惜这些人在她眼里都是棋子而已,要舍弃谁,全凭她。” 玲珑听见惠妃的声音优雅而缓慢,她一直知道拢香也好她自己也好,生死完全可以由别人一念决定,但今天听到惠妃说出来,心里还是难免哀戚。 惠妃似叹道:“玲珑这丫头对宁氏可谓忠心耿耿,宁氏的事除了你和那个宫女彩霞,恐怕再无人知晓了吧。” 玲珑立刻警觉起来,今天惠妃与贵妃谈话留她下来,又问她拢香与贵妃的恩怨在她面前说了这么些话,最后不会就想说一句她对拢香忠心完事吧,于是正色道:“奴婢如今已经是漪澜殿的人,云絮斋中种种已成过去。” 玲珑低头无法看见惠妃的表情,惠妃“呵呵“笑了两声,道:“你这丫头的性子,倒有些像当年的云清。”不待玲珑反应过来,又道:“既然如此,你就在香寮中好好为本宫看炉子吧。” 玲珑恭敬答道:“是。”看来惠妃还在观察她是否留恋往事不能自拔,若她真能前尘忘尽,说不定惠妃就会用她,至于用来作什么,暂不在她能考虑范围之内。希望今天的表现能让惠妃满意。 事后惠妃回寝殿歇息不提。不料未过几日,皇后驾临漪澜殿。惠妃亲自出殿迎接。还是在香寮里,这回惠妃事先叫人把香寮里的宫人都带出去,玲珑仍然被留下来看炉子,远远的蹲在门边。 她无数次想象那位高居正宫的皇后到底是什么样子,她的高高在上和母仪天下到底是何等姿态,但真当皇后在她面前时,她只能伏身行礼,看见她华丽的裙摆从眼前划过,虽不能看见皇后的样子,玲珑还是紧张得微微发抖,紧握扇柄才能止住。 而那位曾间接影响她生死荣辱的人,一边与惠妃相携入屋子,一边道:“听闻阮meimei前几日曾来漪澜殿拜访过,不知两位meimei聊了些什么?”皇后的语调,甚至可以称为亲切,全然没有与惠妃两人尊卑分明的样子,口气倒像比常来漪澜殿的几个妃子还亲些。 惠妃笑道:“不过是老姐妹叙叙旧罢了,她也是好久不曾来过漪澜殿,忙忙碌碌怕早把我这闲人给忘了。” 皇后嗔道:“谁能把惠meimei给忘了呢,即便忘了,闻到你这漪澜殿飘出的花粉香儿也能立时让人想起来。”
说着随手拿起惠妃放在案上的一盒粉,放在鼻子下一嗅,赞道:“好香。”再看粉面细滑,又道:“果真是好东西,若论胭脂水粉,合宫上下都没有谁用得比你好的吧。” 惠妃道:“这是才用珍珠磨出的珠粉,我多配了些花香调制,自然不能与娘娘平日用的相比,娘娘若喜欢,待会儿就让他们带一些回去。” 皇后也不推辞,谢道:“如此我便不客气了,多谢meimei好意。只是不知阮贵妃来漪澜殿,meimei又让她带了什么东西回去?” 惠妃一脸茫然:“娘娘这是何意?我不曾送什么东西给阮jiejie带回去,说起来,不管是娘娘那里还是阮jiejie那里,好东西都比我这漪澜殿多,又怎会稀罕我这里的东西。” “是么,”皇后语气稍现慵懒,缓缓道:“是啊,她那里的好东西自然比别人的多,本宫只是怕她贪心不足,把手伸向不属于她的东西。” 惠妃自己也拿起一盒香粉放到近前嗅嗅,假装未听懂皇后的意思,笑而不语。 皇后也不等她答,话锋一转:“听闻九郎成亲的日子就要定下来了,先恭喜meimei,meimei好福气,将来漪澜殿可要热闹了。哪像我无子傍身,唯一的女儿又出嫁了,想养一个儿子在身边,没想到皇上把孩子给了华昭仪。含像殿里冷冷清清的。”说到最后不知是怨恨还是落寞。 惠妃不动声色,道:“谢娘娘,娘娘母仪天下,皇上的子嗣,都是您的儿女,天下的子民,也以您为母。” 皇后露出一个略带轻蔑的微笑,道:“的确。”理了理裙摆站起身来:“说了这么会子话也乏了,我就不打搅meimei了。” 惠妃忙起身,道:“恭送娘娘。”待送走皇后,惠妃也不再回香寮,转去看小公主。 除了贵妃和皇后的先后到访,漪澜殿一切如常。九皇子大婚的日子已经定下来,皇帝下旨赐婚,该走的程序还是得一样样来。自赐婚旨意下来后,九皇子行为上也收敛许多,不再常出去花天酒地,也许是想给新娘子家留个好印象。 漪澜殿私下里讨论得最多的是陶氏的品性如何如何,陶氏嫁进来后,漪澜殿自然还是惠妃做主,但九皇子妃也是举足轻重人物,她的品性直接影响到宫人们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将来皇子或封王开府,漪澜殿中也会分出一部分宫人跟随,到时候九皇子妃才算被分出去宫人的真正女主人,谁也不知道以后自己会不会被分派伺候九皇子,不管是从长远还是眼前的角度考虑,打听清楚皇子妃的品性喜好都是很有必要的。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都由漪澜殿的宫人与内侍监以及尚仪局配合完成。纳彩当日,宫里派使节往陶府送去金银、马匹、丝绸等。这些东西,一部分来自皇帝的赏赐,一部分出自漪澜殿的库房,九皇子没有亲自去送,听说,因此次是皇帝赐婚,陶家又是贵族世家,成亲当日九皇子需亲自到宫外迎娶陶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