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落絮与颜红、朱帘、念双几个不同,她不是府里家生。//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 几年前老太爷去世后,老太太完全掌理了府中事务,买了两批下人统共二十多个。落絮、红瘦、绿肥就是那次一齐进的府,其中又以她们三人最出色,慢慢得了老太太重用,赏给邵槿邵桢。 落絮颇有七八分姿色,与朱帘不相上下。 不过她的身材倒不像她的名字那样飘逸灵巧,相反,略微有一点点胖。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圆润,丰胸、细腰、翘臀,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双眼大大的,显得很可爱。加上她为人随和,言语伶俐,一向得九爷邵桢的青眼。 齐悦瓷很是诧异:“是她?果真不曾料着……老太太为何责罚她?听昨日屋里的动静,老太太火气不小啊。” 依她观察,落絮不是爱出风头的丫头,往日行事谨慎端庄,不该犯什么大错。可气得老太太完全不顾忌儿的体面申斥她,又不会是一般的小事。 画枕将一支足踏流云金蝶嬉戏掐丝樱桃花簪给她簪在耳后发髻上,朝帘外望了望,才轻声道:“我听说……昨儿个午晌醒来后,老太太闲着没事,就领着管mama几个在院里转,顺脚出门来到了九爷院后头,便想去看看九爷在做什么。 ……可能丫鬟们俱在歇晌,四处很安静,没人通报。 老太太直接去了九爷的小书房,听到里头有人说话,好似是九爷和他的小厮平贵儿。 朝晴说她站得远,没听清,模模糊糊听到了落絮的名字……老太太当时就变了脸色,又青又紫的。唬坏了她。一回到锦含堂,大发雷霆,连嫣然几个跟着受了挂落。 晚饭勉强用了几口。饭后九爷去请安,老太太打发走了所有人,单留九爷在屋里说话。 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九爷前脚刚出门,管mama后脚就去传来了落絮……似乎还砸了个建窑的茶碗。嫣然几个吓得冲进去,反被喝斥一顿。就是咱们过去时候看到的……” “这可蹊跷了。”齐悦瓷起身行到炕前,慢慢喝了一杯温水,“落絮现在怎么样呢?” 画枕轻叹道:“咱们昨夜离开后,落絮被打了。老太太的原意大概是等天一亮就叫她家人来领回去,因为朱帘奉命给她收拾包袱铺盖……不过方才绿枝说,九爷天未亮就去了锦含堂。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大家隐约也能猜到些什么。 能让老太太那般动气的,必然关乎九爷。 齐悦瓷沉默半晌,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落絮受了无妄之灾。” “这个奴婢不敢说,若当真没半点影踪,老太太也不会那么生气。”画枕的语气犹豫不决,想来既可怜可惜落絮,又感觉自己的结论太武断了。 像落絮这样外头买来的,一般分两种。或是卖死契,或是有一定年份的。 邵家是只收卖死契的,等到丫鬟到了年纪,就配人。她自己家中想来赎人的话。有时候主开恩,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是家生,因有祖上盘根错节的关系,多少能配个管事或条件好一点的;不然,就可能只是个下等的小厮了。 为了能过上好日,许多丫头挖空了心思……落絮在九爷屋里是能说话作主的,只怕也不肯轻易出去。 “这事与咱们无关,由老太太去。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过去吧。” “不用些点心再去吗?”画枕问道。 “来不及了,这已比平时晚了一刻钟。”齐悦瓷扶着她出门,瞥见东南角的花树下红瘦在浇花,身穿杏红掐牙背心。 树后还有一个人,是烟柳,在帮着打下手,满脸讨好的笑意。 画枕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由小声解释道:“最近,她俩走得很近,尤其是烟柳,差不多每日都要去找红瘦,有时一呆就是小半日。” 齐悦瓷眉心一蹙,边走边道:“盯着点……一个自恃有靠,一个眼空心大,保不定弄出什么事来。对了,若有什么发现千万别惊动了她们,先来回我再说。” 就怕她们一直这样无所作为,只要有动静,机会便在眼前了。 画枕心知肚明:“晴云暗中看着呢,她细心,夫人放心吧。” 绉纱含笑提着大红剔彩货郎图的食盒随侍在后,几人到锦含堂,管mama亲自接出来,高声行礼道:“夫人来了。” 进了堂屋,听到里间老太太的招呼声:“快请夫人进来……” 画枕打帘,齐悦瓷含笑进去,发现九爷依然在屋里,低着头,局促不安地站着,也不像平时那样笑着给她打招呼。 她一般无二的迎上老太太探究的目光,笑道:“请老太太安……厨房从凌晨起就炖了冰糖燕窝粥,我想亲自带过来给老太太尝尝,等到刚刚才好,耽误给老太太请安了。” “你有心了……过来坐。”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和蔼,“饿了吧,月娘,先去取一碟水晶莲蓉糕来给夫人垫垫饥。” 齐悦瓷一怔,登时了然。 估计老太太是以为她特地来得晚些,好给九爷留一份体面。 她当然不会傻傻的点破,笑吟吟道:“老太太一说,真觉着饿了……那我不恭去花厅先用一些,顺便瞧着她们摆饭,九弟在这陪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极满意的点点头。 才在花厅坐下吃了半块糕,就听见外间传来阵阵脚步声,还有嫣然慌乱的口气:“……表小姐来了,九爷也在里边。” 叶蕊一听,忙收住脚步,接着道:“那我在隔壁等一会吧。” 她话音一落,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她转身看见齐悦瓷也在屋里,嘴角便勾起一丝笑。她以为齐悦瓷和她一样也被挡在了外面,心里舒服许多。 齐悦瓷不理会她的心思,招呼她坐。 丫鬟赶紧又上了一盏香茶和糕点。 她也不吃,细声细气道:“我脾胃弱,太医嘱咐过不能吃太多糕点,怕存住了食心口难受。” 这是什么意思? 在她面前装娇贵的千金小姐,齐悦瓷愕然,随即笑道:“我不比表妹,素来爱吃这些……表妹要不要用点燕窝粥,你身弱,更不好空着肚。”她说着示意画枕取来碗勺,给叶蕊盛了一碗。
叶蕊才小口小口吃起来,姿态优雅。 “……老太太这几日胃口不好,嘱咐她们整整炖了三个时辰的,应该容易克化。”齐悦瓷笑看她。 叶蕊一愣,含在嘴里的燕窝粥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以为这是锦含堂的小厨房预备的早点,一下没想到是齐悦瓷带来的。齐悦瓷孝顺老太太的东西,被她先吃了,老太太该怎么想她? 她的眼神多了一丝忿恨。 齐悦瓷然喝着茶,气度娴雅,仪态高贵。 “如今白日长了,闺阁里没什么事做……表哥表嫂穿多大的鞋,回头我做一双孝敬,以感激表哥表嫂素日里对我的照顾。”她换了一条帕扭在手里,眉眼间含羞带怯,衬着浅粉绣夹竹桃的春衫,越显得娇滴滴。 做鞋? 齐悦瓷汗颜,这是笑话她绣活不好没亲自给邵槿做东西呢,还是以她为借口,好光明正大给邵槿做鞋? 即使是亲兄妹,娶了媳妇也自有妻打理衣裳鞋袜,轮不到一个meimeicao心。何况叶蕊只是个表得不能再表的表小姐,传出去就不怕有损她闺誉吗?还是为了进国公府之门,博取富贵荣华,这个美貌的女连闺阁的体统颜面也不要了? 这和那些费尽心机爬上主床的丫鬟有何区别? 齐悦瓷心里瞧不上她,神态却平静而温婉,彷佛压根不理解叶蕊的良苦用心。 “怎好麻烦表妹,表妹来了我们家即是客,哪有劳烦客人辛苦的理?老太太又疼爱表妹如亲女,知道了必定怨我糊涂,说咱家一屋下人不去使唤,反而使唤起表妹来,可不是欺负表妹孤身在此嘛? 表妹能替我陪侍老太太,给老太太解解闷,我已经感激于心了。”她的语气不带嘲讽,越是情深意切,越叫人尴尬羞愧。 叶蕊被她毫不留情面的话气得血色全无,泪水盈满眼眶。 她在邵家虽不是正经的小姐,可还是头一次被人比作下人,叫她焉能不恨。 齐悦瓷与人交往时常常很温和,只要不越过她的底线,她总是能牢记她大家夫人的地位,不会当面给人难堪。所以,叶蕊误以为齐悦瓷是个软弱可欺的,就想欺上一步。 她却不知,齐悦瓷不与她计较那是注重自己的涵养,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今天,她的话实在过了,才让齐悦瓷不得不反唇相讥。 两人对面相坐,叶蕊是怒目而视,恨不得目光也能杀人;齐悦瓷是噙笑闲,意境淡然,高下立见。 正气氛尴尬之时,老太太扶着管mama的手进来了,嘴里道:“叫你们等久了吧,开饭……” 叶蕊倏地收回凶狠的眼神,装出一副单纯委屈的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