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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悟真观(加更一章)

    五月的京城春风和煦,阳光轻轻洒在后海的水面上,波光粼粼的碧色水波上泛着闪闪的金光,几尾鱼儿围着圈嬉戏着漂浮的花瓣,随即“呲溜”一声又沉入水底,乐如孩童。

    赶着夏季来临前,人们更是结伴成群的前往京郊春游,侧帽风流的公子们鲜衣怒马,马蹄得意,将落地的樱花带了起来,迎风打了个旋儿,留下的是肆意而风流的欢声笑语。闺阁之中的姑娘们也身穿轻衫,互相携手踏青含笑,隐隐的帷帽下是窈窕的身姿。

    三五个孩童一边拉扯着线,一边小跑着,时不时停下来转身扬手遮住晃眼的日光,仰望蓝天中或蝴蝶,或蜈蚣,或燕子的风筝,随即互相攀比着谁放的高,谁放的低,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来。

    顾砚龄看着这一幕微微出神,随即覆下眼眸,扫了眼前面数辆马车,收回打车帘的手道:“未想到今日来京郊的人倒多。”

    醅碧含笑,倒是一旁的绛朱年龄小些,眼中闪耀着几分兴奋道:“京郊悟真观的樱花是大兴一绝,大家许都是去看樱花的。”

    樱花,倒是对了。

    顾砚龄唇瓣微微翘着笑意,前世十三岁时,她也去过京郊悟真观,那里的樱花,的确蔚为壮观。

    “那今日咱们也好好赏一赏。”

    听到自家姑娘轻巧的话语,绛朱急忙道好,醅碧虽未说话,但眼中的欣喜到底是掩不住的。

    有些倦怠的顾砚龄靠着引枕眯了一会儿,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车马缓缓停了下来,醅碧轻声唤了唤,顾砚龄这才迷蒙着眼,微微坐起身子,由着醅碧二人替她整理好发髻衣衫,才款款下了马车。

    沿着竹林小道走了数百步,便见着眼前是直通悟真观正门的石阶,这里的石阶正是由山中的石头开采而来,石缝中隐隐生出几根翠绿的小草,倒是生的勃勃生机。

    顾砚龄由醅碧和绛朱小心搀扶着,同其他人拾阶而上,待走完最后一步,便见着门上的匾书着:“悟真观”三个金漆大字,后附加天子之印。

    大兴自开国便尊道教为国教,当年开国太祖曾亲自来到悟真观,并亲手书写此匾,后高祖国法规定“道大佛小,先老后释”,尊奉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因而道教举国盛行,而悟真观的香火更是兴盛至今,如此道教倒压了佛教一头。

    顾砚龄刚捻裙跨过门槛,便瞧着一个身穿灰蓝道袍的小道走了过来,双手相抱,举于胸前,朝着顾砚龄微微作礼,继而道:“顾长姑娘。”

    顾砚龄并不奇怪眼前的小道如何识得她,必是于她来之前,府中便已打了招呼了,因而只微微颌首,随即语气轻缓道:“真人可在观中?”

    那小道眸中微亮,唇边含笑:“真人方自青明山游历归来,此刻正在偏殿讲道,小道这便为长姑娘引路。”

    顾砚龄摇了摇头,看了眼观中道:“还是先去大殿供奉敬香,待真人讲道毕再叨扰的好。”

    那小道听后不再多言,微微颌首,随即引顾砚龄前往大殿。

    顾砚龄口中的真人,便是如今悟真观中位尊最长的紫阳真人,张伯端,传闻这位真人自幼博览群书,通晓古今,曾中进士为官,后谪戍途中遇仙人指道,随即潜心研修方术,多年后游历至悟真观,将道教经法传于天下,后于《悟真篇》中论及内丹修炼之法,成为道教内丹派南宗开山之祖,被世人奉为“全真道南五祖之首”。

    如今这位真人便是这悟真观的灵魂所在,便是当今的圣上也以其为尊,时而请其至宫中替自己讲道。

    而顾砚龄来此,不仅仅是为了见那三月一面,更想见一见这位真人,因为从她睁开眼死而复生的那一刻,一切都是无法解释的。

    或许,这便是揭开这一切的契机。

    来到了殿中,人虽不少,却是寂静无一人喧闹,淡淡的檀香和着烛火的味道盘旋在大殿中,真人金像庄严慈目的坐在大殿中间,仿佛和目的看着座下的众人,香案上摆放着时鲜的花卉和果物,香案前的蒲团上跪满了人,双手合十,虔诚而敬畏。

    “姑娘,奴婢先去替您烧纸拈香。”

    听了醅碧的话,顾砚龄摇了摇头道:“我自己来吧。”

    醅碧与绛朱愣了一下,随即将香纸拿来,顾砚龄接过,走至殿外的三人高的香鼎前,神情肃穆的将香纸烧尽,随即亲自点香,站至案前,默然不语,眼神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醅碧和绛朱眼看着自家姑娘认真地敬了三礼,随即左手拈香,小心翼翼供奉进香炉,这才转身道:“进殿吧。”

    进了殿中,殿中人少了许多,顾砚龄捻裙跪在蒲团之上,随即抬头定定地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真人像,双手合十。

    愿这一世,她能护得身边的人,让前世的噩梦逆转。

    心中默念,顾砚龄掌心摊于上,轻轻至于额前,弯腰将头轻轻叩在蒲团之上,立在案边的道长随即执起小锤,轻敲案上的引罄,随即清澈的引罄声回荡在大殿之中,缭绕盘旋于漆柱之上,让人思绪为之一清,仿佛能涤荡人的心灵一般。

    三声作毕,顾砚龄叩完最后一礼,再一次双手合十,凝望了神像一眼,方才在醅碧与绛朱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在小道的指引下,顾砚龄走过爬满叶藤的石拱门,来到了西厢房所在的院落,院中清净无人,西厢房被围在竹林之中,落下了一片绿荫,若是夏日里倒是凉爽,可如今还在春日里,倒是有几分凉意。

    顾砚龄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走到了厢房第二间的门口,随即顿了顿,微微偏首道:“你们留下吧。”

    醅碧和绛朱会意地点头,留在了门口守着,顾砚龄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手中顿了一瞬,终究全然推开,闪耀的阳光随之洒进房内,落在一抹水蓝的裙尾上。而下一刻,门再一次被掩上,将那一抹光亮关在了门外。

    顾砚龄立在门内,看向寒梅挂屏下坐着的少女,容貌并非令人见之惊艳,却是难得的舒服,白皙的小脸,小巧的唇瓣,嘴角边两个梨涡,眸中总是带着几分江南少女温柔的笑意。

    “姑娘。”

    那少女见到打扮不俗的顾砚龄,款款起身朝着顾砚龄敛衽行礼,顾砚龄微微颌首,随即坐在了少女一案之隔的位置。

    见身旁的少女并未落座,顾砚龄唇角含着轻巧的笑。

    “请坐。”

    对面的少女微微一愣,她从未听到他人与她说过请字。

    但也只一瞬,她仍旧从善如流的坐了下来。

    顾砚龄未抬眸,只饮了一口茶,随即将茶盏轻轻落在案上,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我外出的时辰有限,便不与三月姑娘打哑谜了。”

    那三月虽不过年方十六,但心思却是极为灵巧,听了顾砚龄的话,紧而微微颌首道:“三月虽不知姑娘是谁,但姑娘将三月的卖身契从扬州坊中赎出,便是三月的恩人,三月无以为报,但听姑娘吩咐。”

    顾砚龄唇瓣微微一扬,在手间轻轻转着杯沿,语气缓而轻。

    “哪怕是以身相许?”

    三月微微一愣,随即唇边一抹无所谓的笑:“他日若是被扬州坊卖出去,便不知是哪里的玩物了,姑娘所许必不会比那般的境况更差了,否则又何必高价将三月赎出来。”

    顾砚龄密而翘的睫毛轻轻掩下她眸中的玩味,果然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三月。

    前世她虽与三月并不熟稔,但她却是眼看着这个女子从见不得光的外室成为了三房的姨娘,替顾敬之生了一个儿子,奠定了自己在定国府的地位。

    而顾敬之不仅为她冷落了两房姨娘,还险些一纸休书休了秦氏,最终虽被祖父呵斥住了,秦氏却再也没了跳腾的劲儿,而三房最终却是这位三月姨娘独大。

    那时的顾砚龄便觉得这是个极有心思的人,只不过,那时她已经成了九皇子妃,没有掺和府中事务的心思罢了。

    “那我便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三月微微一顿,眼前这个容颜绝美的少女唇瓣轻笑,仿佛在与她闲谈庭前花开花落一般自然。

    “你若能如愿进入定国公府,成为定国公府三房的姨娘,左右顾三老爷的一言一行,我便将卖身契作为头一份贺礼送与你。”

    三月眸中划过一丝了然,约莫猜出了眼前少女的身份,随即巧言轻笑。

    “那倒是三月赚的多了。”

    重金赎回的卖身契,还有尊贵的地位,何乐而不为?

    “好。”

    三月唇瓣轻扬,看着眼前的少女道:“三月不会辜负姑娘的心意。”

    顾砚龄满意地一笑,将一杯茶递到了三月的面前,亮如星辰的眸子含笑看着她,像是蛊惑人心的鲛人一般轻语:“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他日你也需替我做一些事,很简单。”

    只不过,会是摧垮二房与三房的引线罢了。

    三月接过顾砚龄手中的茶,紧而看着她道:“三月但听吩咐。”

    随即将茶一饮而尽,顾砚龄看了,眸中是挥之不去的笑意,也将自己的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