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姑父
书房内，东煌老爷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心中倍感欣慰。对于这个迟来的幼子，他一直都很疼爱，却又仔细的注意着不能过分宠溺。二十年来，他悉心栽培，东煌慎暄也不曾让他失望，不管是习文学武，他都能学的很好，难能可贵的是他吃得苦，下了军营后，能够满身荣勋归来，丝毫不辱东煌家的威名！ 儿子已可撑起一片天空，他如何能够不高兴？ 可东煌老爷心中也明白，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注意儿子的情况。多少年轻人因为居功自傲或者骄傲自满而摔跤，从此一蹶不振！东煌慎暄是东煌家未来的脊梁，他更是要仔细雕琢，步步谨慎。 而眼下，正遇到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他想听听儿子的说法。 “暄儿，这个女奴，你觉得如何？” 东煌慎暄说：“小七懂事听话，又身怀绝技，潜力无限。” 东煌老爷叹了口气，说：“兰二先生几次三番同我说，此女心机太深，过于早慧，希望你能慎用。” 实际上，兰二先生不是这样说，而是希望东煌老爷直接把方小七带走，不要让她待在东煌慎暄身边。东煌老爷不愿打击儿子亲手挑选出来的人，所以说的比较委婉。 不知为何，东煌慎暄突然想到了宇文行天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心中有些恍惚，结巴问道：“先生……为何如此说？” “听说你常带她一起听兰二先生讲课？”东煌老爷问道。 东煌慎暄点点头。 “你觉得兰二先生讲课如何？” 东煌慎暄说：“引经据典，内容详实，兵法战略，以实例讲解，让儿子受益良多。” 东煌老爷讪笑道：“可兰二先生说他讲的这些东西在小七看来不值一提，她虽然不语，但她的眼神，总会第一时间露出了然于胸的神情。排兵布阵，她目光所及之处，也正式战略要塞，十分精准。” 东煌慎暄又惊又羞，兰复升讲的东西对他来说，还需要思考一番才能作出决策。虽知道素素聪明，可没想到她对兵法也这样清楚，连他也比不过她！ “暄儿，方小七的身份，我已派人查过多次，除了知道她是方家庶女，别无所获。她的才艺、她的技能、她的智慧，从何而来？谁人所教？我竟一点也查不出。”东煌老爷愁色在眉间浮现。 东煌慎暄辩护道：“虽然小七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可她为我效力，立下无数功勋，为什么还要怀疑她？” 摇摇头，东煌老爷说：“并不是怀疑她，而是担心这柄利剑到头来会反伤到你。为父不知道你身边留有这样一个聪明孩子是对还是错，所以今天安排她去做一件事，若她听话，做的好，那么你可留她，若她敢有半点违背，你必须将她除去，你可明白？” 东煌老爷说的如此决绝，不容半点商量，东煌慎暄只得问：“父亲，她的任务是什么？” “杀掉郭从，她的亲姑父。若她敢不听命令姑息亲人，我们如同养虎为患，除非她能够完全为你所用，不然宁愿弃之，也不要留危险在身边。” 东煌慎暄闻言，神情更为复杂。他虽然曾经试探过素素，也知道素素寡情对方家的人已无眷恋，但他从未逼她杀自己的亲人。 时下阶级分明，权贵对待底层百姓和奴隶非常残酷，但权贵自身非常看中情义和道义。手刃亲人，那便是六亲不认，真的要逼素素走到那一步吗？ 他有些不忍，但想到此时对素素的考验，是为了让她可以长久的留在自己身边，他也只得把口头的话吞回肚中…… 回到寒松院，素素已先一步回来，正提着长枪在月色下同雾舟拆招。学了几年武艺，她的枪法越来越精湛，在前线提枪立马追缴匪徒时，总会让东煌慎暄感叹她是个女孩儿，不然他倒很乐意助她建功立业，变成他的战友。可她是女儿身，她便只能是他的奴。 此时的素素，身穿罗裙，与长枪的违和感冲击出一种独特的美，让东煌慎暄恍然。可他想到素素即将去执行的任务，愧疚感止不住的浮出，让他格外难受。 “小七，到我房中来。”唤了一声，素素放下枪跟了过去。 东煌慎暄问她：“你这次的任务不容有失，若有难处，可以请先生们帮你，他们都是有才华的人，你需耐心请教。” “小七明白。”以为他还有别的话要交代，素素静静的等着，谁知东煌慎暄皱着眉头看她半天，却只是让她退下。 在四年前的那次纳贤大会中，东煌家招了一名自称“华夏百晓生”人。此人名叫乌良，年已四十，无家无业、无妻无子，他游手好闲，混迹市井与江湖，但消息格外灵通。最让素素吃惊的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太子祺安插进来的亲信。 乌良是个矮小精瘦的人，四十岁看着却已是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听闻素素来打探郭从的消息，笑嘻嘻的说：“你姑父的事还要来向我打听啊？” 素素惊呆了，略镇定一下，说：“我儿时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学武，连家中的兄弟姐妹也认不全，更不要说姑父了。” 武学怪胎自然会有些奇特之处，乌良没有放到心里，继而说：“那你可要听好了，关于御医郭从，可是有不少故事，跟你方家脱不了干系。” 素素点头道：“乌先生尽管说。” 乌良缓缓道来：“说起郭从，他与东煌家可有不浅的渊源。当年皇后娘娘还是贵嫔的时候，遭恶人陷害，龙子险些不保，当时正是郭从立了大功，保下了他们母子，自此之后直到如今，郭从一直都是皇后娘娘的钦点御医。” 素素惊讶，如此对东煌家有用之人，为何要让她去解决掉？是两方反目还是因郭从替皇后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知道的太多了？ 素素立即想了很多，乌良不曾停歇继续说道：“虽说皇后娘娘重用郭从，但心里对他还是有芥蒂的，谁让他娶了你姑姑呢！”乌良兀自笑了一下说：“你姑姑郭方氏，也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年在乐府做女官，颇得太后和淳皇后的喜爱，她与郭从的婚事，就是淳皇后赐的婚。你想想，皇后娘娘怎能容忍淳皇后的人留在自己身边？虽然郭从为此疏远方氏，但终究难以让皇后娘娘放心。” 原来她姑姑是淳皇后器重的人，那方家呢？方家也是淳皇后的人吗？ “四年前，方家出事前夕，郭从一纸休书把你姑姑休了，并送回了方家，若不是他及时，只怕也要受到牵连。”乌良眼珠一转，低声说：“让我说，郭从肯定提前知道了什么，不然休妻怎会如此及时？” 他不说，素素也想到了这一层。 乌良感叹道：“你姑姑是个可怜的女子，被送回方家之后，没几天就跟你父兄一起被斩首了。” 素素心下只剩寒意，这个郭从为了自己的权贵之路，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的妻子，实在令人唾弃！ 大概把郭从的事情说完，乌良把声音压低了一些：“你今晚若有时间，就去趟醉仙楼。洛公子在那里会友人，他听说你回来了，想跟你碰个头。” 这几年，素素跟东煌慎暄跑东跑西，在京城的时间不多，是乌良一直留在城中，为两边传递消息。 素素向东煌慎暄请示，说要去郭府探一探情况，要出府一趟。 东煌慎暄眉宇凛然，试探问道：“素素，你真的要去刺杀郭从，没问题吗？” 素素的一身本事，这几年他看的清楚，自然不是怕她受伤或者失手，而是指素素要杀的是亲人这件事。 素素却毫不犹豫的说：“军令如山，少帅最为清楚。我虽非军人，但老爷和少帅的命令，对我来说就是军令。” 东煌慎暄有些感动，他父亲作出这样的安排，让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挥手让素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