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离家(二)
走了一天的路程,经过淮河两岸,将近傍晚时分到了徐州府。 徐州府又称之为彭城,南有淮河,北接黄河,特殊的地理位置,导致它是一座不南不北的城。史称“北国锁钥”,“南国重镇”,故此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 这些是陈齐安讲给陈雪娇听的,秦师傅微微点头。 陈雪娇在马车内,听到外面嘈杂声、叫卖声,一片片熟悉的方言透露出繁华的气象。 她内心惘然,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慨。 这是她前世的故乡,她生于斯长于斯。时光的巨轮把她带入一个陌生的时代,唯一庆幸的是这个地方是她前世的故乡。 透开帘子往外面仔细的看,街道古色古香,银楼、茶铺、青楼、商铺,无一不显示这座府城的繁华鼎盛。现今的徐州府是彭王的封地,他是先帝当年最宠爱的皇子,先帝龙御归天之前还拉着当今圣上的手让他善待彭王,据说现在府城的百姓纳的赋税直接由彭王管控,不用上交给朝廷。由此可见当今圣上对彭王的仁爱之情。 马车哒哒的前行,陈雪娇睁大了眼睛往外面看,希望能够找到前世熟悉的街景,虽然明知道一切是惘然,可心底依然亲切。 她曾经在这块土地生活过,幼儿园、小学、高中、甚至大学,都没有离开过这里。她的父母,亲人,朋友,如今是不是站在时空的巨轮上,和她一起生活,只不过是平行的,所以永生再也不得见。 这样想着,心底微微刺疼起来。眼角水光闪动。 一抬眼,发现骑在马上的顾思源在颇有探究的看着他。顾思源是个英俊少年,因为深秋天冷,穿着一件薄鹤氅,骑马出了汗,解开了鹤氅的扣子。随意的披在肩上。带着一股潇洒不羁的古韵,就像一副水墨未干的狂草,飘逸之余,别有一股儒雅的风流。 他发现陈雪娇上上下下的大量他,冲陈雪娇笑了笑,眼睛特别亮,带着澄澈的光,好似天上的星辰,一望就望到了人的心底。 陈雪娇发现他在笑。微微点了点头,微红了脸,只做不知继续看外面的繁华商肆。 “……听说彭王是个很有抱负的人,看徐州府的气象可见传说并不为虚。”陈齐安在淮河岸边走过,就不愿意坐在马车里头,和李云天坐在外头押车。 顾思源听了这话淡淡一笑,黄三郎微微皱眉。顾、黄二位公子的表情,陈雪娇看的一清二楚。只怕这个彭王不简单,绞尽脑汁翻历史。想翻出这个彭王的剪影,可是一无所获。本来历史就是后人的想象,你融入了这个时代,才发现后人对历史所了解只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秦师傅坐在马车里,微闭着双眼,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听了陈齐安的话来了一句:“外人所言不尽实,也不尽虚。” 他们这一路途当中并未歇息,渴了就喝壶里的水,饿了就吃李氏烙的干饼,秦师傅拿着一个牛皮袋喝酒。顾黄二位公子。衣着华美,气质不凡,吃起干饼眉毛都不皱一下,这样大壮、大年对他俩蹭蹭有了好感,一路不断的问他们从京师来的所见所闻,甚至和他们换马骑。 到了徐州府,他们决定住一晚上在赶路。 在鼓楼附近找了一家客栈。 鼓楼是陈雪娇前世熟悉的地方,这里的美食多,当年读大学时候,她常常和室友一起翘课来这里吃美食。 要了四间房,李云天、大壮、大年父子三一间,顾黄二位公子一间,秦师傅陈齐安一间,陈雪娇独自一间房。李云天去结账发现帐已经被顾思源结了,于是笑着说住这样的客栈太费钱,他平常去卖干货,天黑了都是在在城郊僻静处躲在马车里睡一晚,有时候在荒郊野外囫囵一晚也是常有的事。 简单歇息之后,开始吃晚饭。 秦师傅定了一个包厢,要了菜,自己带来的梨花酿。秦师傅爱美酒,走哪里都带着他的酒壶。 饭菜上齐后,走了一天也饿了,开始吃起来。李云天是个粗人,但是走南闯北见识广,说话风趣好爽,及时见到秦师傅这样的大儒都不卑不亢,秦师傅对他有好感,两人在饭桌上聊的不亦乐乎。 忽然隔壁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杯碟的摔碎声,扇耳光的声,女孩子哭泣声,中年男人的愤怒理论声,一一传来。 “……我带着小女卖曲,凭力气吃饭,不陪客。”中年男子铁骨铮铮的声音。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谁,就是彭成王见了我也要给我三分面子。”一个男人恶狠狠的说。 “……谁这么张狂,竟让彭王也要给三分面子。”顾思源淡淡的说。 “不如去看看,我听一个弱女子的哭声。”陈齐安颇有点热血沸腾。 李大壮、李大年比他们大几岁,也是淳朴的性子,听了陈齐安的话,一起点头。 几个男孩子起身去了隔壁的包厢,陈雪娇也跟着去了。 推开包厢的门,只见遍地狼藉,四处都是摔碎的碗碟酒壶。一位二十左右的男人坐在桌子上首,长相颇为英俊,但一双眼睛猥琐的滴溜溜的转动。他周围坐了一圈男人,每个男人的大腿上坐着一位妩媚的姑娘,场面极其香艳。 下首站着两个人,一位中年男人,脸上挨了一巴掌,被一位壮汉按着动弹不得,嘴角都是血。男子身边一位女孩儿,十二三岁的年纪,生的白净俏丽,穿着半旧的绿色小袄,梳着双螺髻,手里拿着一把琴,满脸的泪痕。 “打,给我照死的打。”上首的男人狠狠命令壮汉。 壮汉抡起拳头就要打中年男人,男人梗着脖子并不回避,拳头落下的刹那被顾思源一把捉住。 “一群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顾思源淡淡的说,小小年纪呈现一派不屑一顾的样子。 “哎哟。哪里来的野小子,敢阻着爷的好事。”上首的男人看到门口涌进来几个半大的孩子,眼睛里流露出不屑。 壮汉反手就要打顾思源,被顾思源狠狠揪住,扇了两巴掌。 在坐的人都惊呆了,没有想到这个小少年竟然出手快准狠。 “怎么回事?”顾思源看向抱着古琴的少女。 “多谢公子相救。”中年男人看着顾思源年纪小。但气质自有压城之感,于是开口道,“我带着小女去京师参加科举,银子被偷了,只得和小女卖艺,赚点回家的路费。” 中年男子神情悲苦,腰背挺直:“难为了小女,都是为父的不是。可是他们,硬要小女陪酒。” 少女的眼泪潺潺而下。 可恶。陈雪娇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最看不得欺辱女子的人,忍不住开口朝上首男人道:“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子倒也不算本事。”
“老子喜欢咋了,不仅陪酒,我还要纳回家去呢。”上首男人猥琐的笑,“既然你为她不平,你来陪我如何,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陈雪如恼怒,拿起地上的酒杯就朝上首男人掷去。把他的头掷出了血。 “杀人了。”男人杀猪般的嚎叫,“你可知道我是谁,就敢打我。 随即命令手下来抓陈雪娇,其他围坐一起的男人也来厮打。陈齐安把陈雪娇藏在身后,加入了战斗。 李大年、李大壮乡下少年,干习惯了粗活。跟着顾思源和黄三郎逮着那些贵公子就是一番打。那些贵公子以及随从被打的嗷嗷直叫,惊动了客栈老板,李云天和秦师傅也走来瞧。 顾思源抓着上首男人就是一通打,把他打的脸上开了果酱铺子,直告饶。 客栈老板相劝。渐渐止住打斗。 上首男人被打的嚎叫:“我是纪连章,我爹是纪宏,是彭王的第一谋士,你们竟然敢打我。” 就要给自家府里送信。 秦师傅瞥了他几眼,淡淡的说:“我们就住在这里,你让你爹来,我看看纪宏这个徐州府第一谋士竟然教出这样的逆子。” 纪连章被这秦师傅的气势逼迫的不敢喊叫。 秦师傅带着陈雪娇一行回到了包间,连同卖艺的父女俩也跟着去了。 卖艺的父女俩不断的道谢。 原来,父亲叫黄念祖,闺女叫黄蜻蜓,是徐州府沛县人,在乡村私塾边坐馆边读书,为的就是参加科举。三年前媳妇死了,守了三年孝,决定今年带着闺女进京参加今年的春闱,没想到到了徐州府钱被偷了,耽误了考试的日程,决定卖艺赚取银子回家。 是一对苦命的父女。 秦师傅听了他们的遭遇,见黄念祖不卑不亢,有理有据,黄蜻蜓温婉多礼,想了一想问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黄念祖说只有父女俩了,因为自己是秀才,家里的田地都被族里兄弟瓜分了。 秦师傅就问他愿不愿意去外乡坐馆,黄念祖想了一想说:“若是有门路也可以。” 秦师傅就想到他这次上京不知道何时归来,陈秀才又养身子,只是耽误了私塾的学生,心里有意让黄秀才去坐馆,并且提供衣食住处,他若是日后参加科举还可以给一笔银子。于是秦师傅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黄秀才,只问他愿不愿意,当然没有告诉自己去京师的目的。 黄秀才想了一想点了点头,没有想竟然在客栈遇到了恩人,不仅仅救了他们父女俩,还为他俩提供了容身之处,于是站起来一一道谢作揖。 黄秀才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当年名满天下的帝师。 这样,黄秀才先跟着李云天去微山湖,然后在一起回茅山村。秦师傅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陈齐安,让陈齐安交给陈秀才。 晚上,陈雪娇和黄蜻蜓住在了一起,黄蜻蜓性格温婉、憨厚,陈雪娇性子爽利善良,两个人一见如故,一聊就聊上了。 陈雪娇想,这下子旅途不寂寞了,终于有个女孩儿可以陪着自己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