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烟袋
陈秀才一封一封往家里寄信,每隔几天信里头会夹一些银票,俱被雪娇收了起来,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匣子里头。,:。 初伏天一到,迎来了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知了成日里叫唤,日头愈发毒辣辣的。陈雪娇出生在一年当中最热的伏天,不知是否因着出生季节的原因,她最怕热,一天洗三四次澡,依旧热汗直流,夜里‘床’脚也要搁一盆打来的深井水降温,手里的扇子更是摇个不住。 距她生辰还有三天,陈秀才递来了书信,随着书信来的还有一口大箱子。 箱子里头摆了成套的衣服,头面、笔墨纸砚。头面是给李氏的,衣裳是给三个姑娘的,笔墨纸砚自然是给俩儿子的。都是江南上好的丝绸,比上回在镇上丝绸店买的不知贵多少倍,就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也不见穿这样好的料子。 三个姑娘,每人三套夏装,件件俱是绫罗绸缎。雪如、静好的三套衣裳自不必说,都是江南‘女’子流行的样式,俱是天蚕冰丝织就的雪绢裙。待李氏从单独的包袱里‘抽’出雪娇的衣裳,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都说徐州府最讲究的人家是蒋家,上回去云龙寺请观音,在庙堂里遇到难得一见的蒋家‘女’眷烧香,透过马车帘子匆匆瞥了一眼蒋家姑娘,饶是那通身的华服都比不上雪娇这一件。手工活计俱是见都没有见过,静好的绣工好,但设计上在这条裙子前明显落了下乘,石榴红的八幅湘裙,密密麻麻绣了翩跹的蝴蝶,金丝线儿勾出来大团立体的玫瑰,褙子外衫腰封一个不少。 裙子底下压着一双‘精’巧的鞋子。平头小‘花’履云头,每只绣了一半的蝴蝶,并在一起成了展翅‘欲’飞的整蝶儿。 蔡氏看见叹个不住:“大哥真疼闺‘女’,这一件足够庄稼人一年开销的。”她伸了手去‘摸’,又怕自家手粗勾‘花’了料子,这轻薄薄缕金百‘花’云缎裙,风一吹轻飘飘的晃人眼。往光下照都能透出‘rou’来。 这样贵的衣裳给了雪娇。李氏还怕雪如、静好吃味,描补道:“若不是生辰,她一个小孩子倒不必穿这样华贵的衣裳。” 雪如和静好倒不觉得不公。笑嘻嘻的拉着雪娇换了这身衣裳,她年纪小,穿了这样的衣裳说不出的活泼灵动。 蔡氏在一边道:“雪娇穿上这衣裳十足十的小姐样子了。” 鞋子底下是首饰,一盒子成‘色’上等的洛璎坠子。几对红‘玉’珠串,俱是小姑娘带的。不消说是给几个‘女’孩子带的。 待李氏‘抽’出下面两副沉甸甸的头面,一看就是实打实的黄金,蔡氏当场捂着‘胸’口嘴里不无羡慕的道:“大嫂赶上城里的贵‘妇’人了。” 李氏原先陪嫁的那些金银头面,俱被当掉补贴家用了。现在头上带的几个珠‘花’都是镀铜的,日常挽头发的簪子是根桃木的。这两副头面,一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一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红宝石红的滴血。白‘玉’成‘色’通透,握在李氏手里,整个屋子满是珠光。 雪娇在身边一把拿过那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往李氏头上戴,李氏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急忙摘下来,用绸布包好锁进匣子里。她晓得陈秀才的‘性’子,不是那等小气之人,手里的钱没个数,先前没钱,有了银子不紧攥着,对妻‘女’最大方不过。陈雪娇的那身衣裳不晓得具体是什么布料,想来极其难得,她的两副头面恐怕要四五十两金子才能打得,加上镶嵌的珠子宝石,少说也要上百两银子。李氏心里高兴,面上不表现出来,这样贵重的头面,丈夫也不想想,她这样的农村‘妇’人戴不戴得出去。 最下面一层压着些零零碎碎的簪子、珠‘花’,样式大方朴实,上头雕着茉莉‘花’、玫瑰‘花’、蔷薇‘花’,林林总总的一大把。李氏看了看便笑了,这些东西好,倒像是日常戴得出去的。还有几匹尺头,李氏一并拿了出来,摊开来,织金织银的满屋子都亮了。里头有一匹蓝底白‘花’的锦缎,与别个不同,李氏晓得这是给她裁衣裳的,扯在身上比划一下,雪如给娘‘插’上一枚茉莉银子珠钗,雪娇已经拿来了镜子树在李氏面前:“还是爹懂娘,这料子娘穿起来又大方又显年轻。” 李氏把布料从身上扯掉:“就你会夸人。” 静好笑着走向前来,重新拿起料子朝李氏身上一比划:“大妗子,回头我来给你裁,这料子最适合做宝相‘花’纹服。” 这么贵重的衣料首饰平时穿不着,穿了这样的衣裳怎么做活,上头的丝一钩就破。李氏把它们分类拢在一起,锁进了柜子里头。 陈秀才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交’好的人家俱都忙帮,收麦子、种‘玉’米、打听消息,李氏心里存着感‘激’,把布料、珠钗分拣出来,打算给文英、娘家、赵家、韩家、青‘玉’送过去。‘抽’出了一匹洋红‘色’的布料,送给蔡氏,这样贵重的料子,蔡氏别说接了,都不敢伸手去‘摸’,恐怕一把粗手把料子上的‘花’构脱线了。 “咱姊妹客气啥,你哥在信里嘱咐了,捡上好的料子给你和雪娃、妍姐儿做身衣裳。”李氏把料子塞给蔡氏,豪不避讳从‘门’口一闪而过的张氏,朝雪娃招了招手,给她头上戴一枝溜银喜鹊珠‘花’。 另外一只箱子里压着给两个儿子的笔墨纸砚,俱是徽州产的。里头还有一根镶着羊脂‘玉’的烟袋,李氏一瞧就晓得是送给陈老爷子的。 自打媒人进了李家的‘门’,李氏心里头就有一根刺,这些日子以来再也不曾踏进上房一步,此时那根刺依旧尖厉的扎在心口窝上。东西带来了没有不送的礼,李氏收拾一番,把烟袋连同装烟袋的‘精’致小匣子一并拿了,朝上房走去。 尽管从北厢房到上房几步路的事情,李氏依旧换了身新衣裳,‘插’戴了新的珠‘花’簪子,雪娇跟在后头,也是一身的新衣裳,手里捧着烟袋,母‘女’俩喜气洋洋往上房去了。 张氏隔着‘门’帘看了一眼,缩回头对陈老太太道:“上房来咱家里了。” 陈老太太斜斜依靠在炕上,手里在缝着一件中衣,往年她的衣裳鞋袜都是李氏来做,分家后落到了赵氏的头上,赵氏去了徐州府,陈老太太不放心张氏的手艺,只有自个亲自动手做。 这些天张氏和陈老太太日子俱不好过,陈子长去了徐州府,借着丁府的势盘了个铺子卖各‘色’干货,递信回来让陈子贵过去帮忙。陈子贵去了不几日,便去青楼喝酒,被一个富家公子打伤了头不说,反而赔了对方三十两银子。 为了跟陈子长发笔财,陈子贵不知道使出了什么法子,将陈老太太三十两银子掏去做了本钱,钱没赚到反而赔了一笔。 张氏一听自家男人受了伤,在家背着陈老爷子和陈老太太天天闹。不敢叫陈老爷子知道详情,当他面只说兄弟俩发了大财。
李氏进了上房,陈老太太依旧耷拉着一张脸,张氏倒是笑容满面的递过去一碗茶。雪娇把烟袋从匣子里取出来,顶端那枚闪闪发光的翠‘玉’晃得张氏一双眼都直了。 “爹,这是齐安他爹在余杭特意给您寻的。”李氏从雪娇手里接过,双手捧着亲自递给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的脸都笑‘花’了,他倒不在意烟袋贵重,哪怕是个木头一根草也是老大的心意,不比老二老四,说是在徐州府赚了大钱,却至始至终不见半文往家里寄。 陈老太太一眼瞥到翠‘玉’上,心里不是滋味儿,脸上的皱纹都僵了,老二去城里享福这些日子可是连一根线都没有捎回来。 “齐安他爹在信里说了,问爹想吃什么用什么,尽管给他说,凡是有的他都给你带来。”李氏这话故意刺陈老太太的心,果然陈老太太的脸都绿了,张口就没有好话:“带‘玉’的烟袋吐出的烟是朵‘花’还是咋?” 陈雪娇很不喜欢这话,当下掩袖笑道:“吐出‘花’的烟袋只等二叔四叔给爷带了。” 陈老爷子接口道:“这柄烟袋我喜欢。”当下就装上烟叶,吞云吐雾起来。 陈老太太被刺的说不出话来,更是一点好脸‘色’都不留。 张氏刚才在院子里,瞧见李氏给蔡氏一匹布、雪娃一支钗,当下大喇喇的道:“大嫂给了三嫂一块布一支钗,咋不给娘?” 这话李氏只当没有听到,陈老太太歇着眼睛瞅了一眼李氏头上的‘插’戴,珠‘花’簪子俱是新的,看来老大真的发了大财,当下心里诅咒,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一介书生天天在外头跑船,就不信所有的‘浪’头都不长眼睛。 略坐了一坐,陈老太太忽然脸上带了笑,对李氏道:“难为老大想着你爹,今儿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 陈雪娇和李氏对望了一眼,这老虔婆啥时候转‘性’子了,刚还一张臭脸,咋变化给画皮一般。李氏推辞了一番,带着雪娇回了北厢房,陈老太太去锅屋给了一碗‘鸡’‘rou’让张氏带过去。 张氏回来忍不住埋怨:“娘咋地给他们一碗‘rou’?咱自家都舍不得吃,咋地还给他们,他们如今发了财也不想着咱们。” 陈老太太扬了扬眉骂道:“怎么讨了你这么个蠢货,秀才走了狗屎运发了大财,我瞧着他倒是个好‘性’儿,现在咱们笼络一下大房,等他来家里,让老二老四也跟着他走一回,多少的银子赚不到。” 老二老四在徐州府做生意,因着打人的事情,银子赔的不少,陈老太太那三十两银子足够庄稼人家生活几年了,如今全部折进去了,得想个法子寻回来。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