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以神之名

    那萨满抽风的姿态已进入了白热化，头越摇越剧烈，让梓颜怀疑那血盆大口中几乎要吐出白沫来。突然，他大喝了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好像被电击中全身抖了一下，那模样似乎是本尊清醒了过来，然后缓缓踱着方步向脱脱鲁思汗的方向行了一礼。

    脱脱鲁思面色沉静，也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淡淡问了那萨满一句。

    那为首的萨满忽然指着梓颜双手伸向天空狂吼了一句。梓颜正自惊诧，他却忽然拔出一把匕首不像匕首，剑不像剑的武器向她戳了过来。

    梓颜被他吓了一跳，急忙闪开，谁知道他只是做个样子，好像她的反应更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停下来冲着四周就是一阵宣扬。

    宝座上那个少年听他说了几句，已勃然大怒，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断喝一声，几名金刀侍卫已拔刀飞身而上。

    梓颜提了气展开身形拼全力躲闪。这四个金刀侍卫虽然身材高大，武功不弱，但是梓颜因为近来练功越发勤恳，再仗着脚步精妙，他们一时竟然奈何她不得。

    只听脱脱鲁思怒喝了一声“雅各特木尔”，梓颜心里一惊，差点被一柄金刀削中。那雅各特木尔的武功明显高于这些人，若是他再上场来，自己恐怕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雅各特木尔听得汗王召唤，略一迟疑，咬了咬牙，飞身加入战圈。

    梓颜一边奋力躲闪，一边怒道：“你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这么多人，你跑不了的，巫师说你是妖孽，前来祸害我白都汗国……”他嘴上虽是这么说，手底下毕竟没有尽力施展开来，在五个金刀侍卫的围追堵截下，竟然还是让她撑过了十余招。

    梓颜狼狈躲闪间，只听头顶一声暴喝，她正在两柄弯刀的交锋处滑过，咽喉突然就被人锁住，一时呼吸不畅，万分难过，定睛一看，是那个坐于汗王身边的昂藏少年正一脸厌恶之色扼住她的咽喉。

    雅各特木尔见梓颜挣扎得难受，心中不忍，不觉伸出右手欲待阻止，待看见那少年满脸杀意，浓眉一皱，骤然俯身向这少年跪下，连连磕头。

    梓颜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也可以看出雅各特木尔是在为自己求情，而这个少年明显斥责了他一顿，再扫过来的眼光更是带着嘲讽讥诮之色，森然道：“还敢说不是妖孽？看来连我们以冷血为名的狼王阿史那后裔都已经被你迷了心智！”

    梓颜正想争辩，四名侍卫涌上来将她押住，这几个男人手底下还真没有留情，就只是将她的双臂拧到背后去，已痛得她说不出话来。有从人送上绳子，几名侍卫七手八脚地将她捆了丢在台上。这时除了一干席地而坐静默的萨满巫师，只余下雅各特木尔犹自跪在台上凝视着她，余人都退了下去。

    梓颜在人前受到这样的羞辱，手臂上的疼痛还可忍得，心情实在复杂得难以形容，她望见雅各特木尔眼中似乎闪着水光，也不敢相信那是为她悲悯的眼泪，只垂下头也不求饶。

    初晴嬷嬷一直僵立在阿速八可敦身后，此时面上神情变换再三，最后像了下了莫大的决定，终于走到可汗及可敦面前伏地为梓颜请命。

    阿速八可敦短而粗的眉毛一掀，指着她责了几句，脱脱鲁思汗抬手叫她起来，突然抬眼用汉语道：“文梓颜，天神的旨意，说你是白都汗国的祸水妖孽，依本王看，也不为过。当初大宗王要是不对你心有所图，肯听我的以你威胁大历军队，兀龙格赤也不会丢；今日，我帐下最无情的勇士雅各特木尔竟也变得有情起来，岂不是你对他施了妖法，所以本王判定你火刑祭天，你服也不服？”

    “呵呵。”梓颜低笑了一声，羊脂白玉一般的面颊上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令众人都不禁有些目眩神迷，“可汗想杀一个弱女子，何必要弄出这么大的名堂来？是为自己御驾亲征的惨败找借口吗？我若是妖孽，又岂会被你等凡人如此拿住？！要杀便杀，少说废话。”

    她这话一出口，不仅可汗被震住，就是王座边上那几个少年也纷纷脸色一变，雅各特木尔跪在她附近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一路上梓颜被捆都是雪雪呼痛，他一直还以为她就是个弱质纤纤的女人，料不到还有如此刚强的一面。

    初晴嬷嬷被阿速八可敦喝退，脱脱鲁思已被梓颜激怒，一拍座上的扶手，立刻下了命令。

    有许多士兵开始忙忙碌碌地从外面抱了柴草进来整齐地堆叠在高台上，梓颜苦于不能动弹，但想起烈火焚身的痛苦，冷汗不免从额头涔涔而下，侧头看着雅各特木尔，见他的眸子中也升起了无限悲哀之色，心中突然一宽，低声道：“若是你对我还存一分怜惜，一会请出手让我早些断气，我便多谢你了。”

    “此事……此事皆因我与其木格而起！”雅各特木尔竟然颤抖得讲不出话来，言下之意，想是不料梓颜临死时会说出这样无怨无恨的话来。

    梓颜想到再也不能见伽楠一面，心中凄楚，又想到远在京都的父母亲人，阔别一年，也是生死离别，但她猛然醒起这里是白都汗国，决不能在敌国的人面前流露出畏死伤心的样子来，有损自己国家的尊严，遂在心里轻轻叹道：“伽楠，别了，恕我临走时都不能多多想你，只怕一想你，就会流下泪来！”

    柴草很快堆叠好，几个士兵居然还抬上来一个铁笼子放置在柴草之上，这情况的发生可能是这些人喜欢看临死的人疯狂挣扎而设计的一个酷刑，若是用铁链拴在柱子上犯人动不了，他们顶多只能听到呼号之声，大约还不够解气，必要装在这铁笼子里，到时候看起来就非常令人震撼了。

    脱脱鲁思汗寒着脸一挥手，几名侍卫就上来准备将梓颜提入笼子中。

    雅各特木尔一霎不霎地盯着梓颜绝美的容颜看了半晌，似乎要将她的样貌刻进心里去，直至有两个侍卫朝她走来，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低低道：“你……准备好了吗？我这就送你上路，免得你……太过受辱。”

    梓颜点了点头，雅各特木尔破碎的声调听在耳中，心口似被刀尖划过，此时却苦无良策，遂徐徐闭上眼睛道：“多谢你。”

    雅各特木尔将心一横，倏然拾起放在地上的佩刀，一刀就刺向梓颜的心脏部位。他这一刀出手如电，又狠又准，距离梓颜又近，有人虽然惊呼，但阻止显然已经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