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一波又起

    本来遍植枫树的玉泉山在初冬的萧瑟中展现给世人的是层层叠叠落尽了叶子的枝干，曲展着各种奇异的姿势挂着快要凝结成冰溜子的露珠，七分晶莹，三分清寒。

    久在深宫的梓颜顿时觉得心旷神怡，一早就弃轿登山。

    她这里安步当车，梓莲和谢嬷嬷一左一右扶着她走，走不了三分之一路程，两人都面青唇白，很是吃不消了，梓莲小声问：“jiejie，真的不坐轿子么？”

    梓颜沉浸在回忆中，闻言陡然回过神来，瞧见她们气喘吁吁的模样，心想忽略了她是练过内功的，果然与她们体质不同些，“倒是我疏忽了，你们坐轿子去吧。”

    谢嬷嬷还想再坚持一下，梓莲就笑着谢恩坐轿子去了。五福也跟着劝谢嬷嬷上轿，皇后的奶娘，身份到底是不同的。

    雅各特木尔默默地跟随在道路一侧，距离她大概一丈远的距离，目光紧紧锁着她。

    想起他昨夜的琴声和歌声，梓颜觉得这也是个内心十分丰富的人，也许以往看到的他，都只是冰山一角。

    雅各特木尔一路上并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看来，他并不是出于她身份的考虑。见梓颜终于注意到他，他难得一弯嘴角，上前来几步跟在她的身后，轻声道：“以前就算面临生死，你的表情也是很丰富，怎么现在连笑也不笑了？”

    梓颜面上还是一片木然，仰望着前面无尽的石阶，心道：“你哪里知道行尸走rou是什么感觉呢？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伽楠远去之后我会觉得心全空了，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意义，若不是为着孩子，靠回忆支持着我，真不如一死来得痛快！”她想是这么想，嘴上却道：“你的汉语口音虽然有些怪异，却不会再一字一顿的了，跟谁练的呢？”

    雅各特木尔想起练汉话的原因，面上一热，好在他的皮肤偏黑，看不出来。

    梓颜也不是真的要他回答这个问题，忽然又道：“原以为你是一介武夫，想不到你弹琴唱歌却很有韵味，我虽听不懂歌词，不过那心境却是感觉到了。”那是一种无奈的苍凉、寂寞和说不清的愁绪，本不适合这样一个男子，但是想起他无家无国，没有一个亲人漂泊在万里之外，就很能够理解了。而她，也起了同病相怜之意。

    “若是你喜欢听，我会经常唱给你听。”雅各特木尔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那马头琴声。

    梓颜忽然想到伽楠此时不知是怎样的心境，她胸中万语千言无处宣泄，写词的念头便浮上脑海，道：“嗯，我本就是一个闲人，到了行宫，或者再听听你的曲调，给你写几首词，你来唱。”

    雅各特木尔甚是欣喜，面上刚毅的线条也柔和了，伴在梓颜身旁徐徐登山。

    走了没多久，忽见山上冲下一队人马来。

    雅各特木尔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连忙飞身挡在梓颜前面，紧接着，那些不敢越过皇后娘娘行走的侍卫们也纵身上来。

    待那群人跑得近了，才发现当先的是一名八品文官打扮的中年人，面色僵硬平庸，身后跟的是三四十名禁军服色的卫士。

    五福就上前来了，大声道：“想必是行宫的守官，前来迎接皇后娘娘凤驾的。”

    负责护卫皇后的一干人松了口气，果然见那官员老远地就拱着手低头快步地跑了过来。

    “微臣不知皇后娘娘驾临玉泉山，接驾来迟，万祈恕罪！”这个中等身材的文官声如洪钟，一声大喝惊得路跑有几只鸟儿“扑棱棱”飞起。

    梓颜道：“免礼，本也是临时起意来山中看看，你何罪之有。”

    那文官好像颇为惊讶皇后的和蔼，表情却也未变，只是眼中在一瞬间流露出别样的情绪。梓颜的说话方式与他得到的消息却是不同，所以从高抬的袖子上面偷窥了皇后一眼。

    但见皇后服色素雅，在山道上迎风而立，飘然欲仙，那琼肌玉貌似鬼斧神工雕就，令人一望之下就自惭形秽，觉得再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然而调开目光之后就想象不出世界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人，不免又再看了一眼，心里叹了口气。

    五福摆出定坤宫大总管的架势，命行宫来的侍卫们随行到队伍后方，申明是皇后娘娘想登山看景，谁也不许挡在前面。

    那官员道声遵旨，挥手命随行来的侍卫在山道两边分开侍立着等皇后先上去。

    梓颜也不作他想，点了点头，就往上走。

    没走几步，只听猛然间一片刀兵之声响起，雅各特木尔一个箭步上前揽住她的腰就腾空而起，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足尖在底下的刀光上一点，已经闪到上面两丈开外。

    梓颜这才发现刚才低头立在道路两侧的侍卫们居然都拔出了刀，一击未中，疯狂地飞扑上来。

    五福吓傻了眼，指着前面抖索着半天没喊出一个字来，幸得随行的侍卫中也有机灵的人，大叫一声：“保护皇后！”十余名卫士首先往上抢来。

    那班穿着禁军服色的人似乎训练有素，分出一半挡在山道上，手中刀光舞得密不透风。他们是居高临下，抢了先机，居然逼得随行的侍卫们一时抢不上去。

    雅各特木尔挡在梓颜身前，兵器也已出鞘。

    他原本是白都汗国金帐侍卫，带的是弯刀，这时弯刀在他手上旋转成了一团白光，将攻上来的七八柄长刀“当当当”地绞在他的白光之外，脚上更没闲着，小范围腾挪之间，总以十分刁钻的角度出脚踢倒冲上来的人。

    梓颜也是见过大阵仗的，施展开步法，往上面退了几步，这时就算有漏网的刺客冲上来，大约一时也是伤不了她的。

    这样的突然发难没有得手，显然大大出乎领头的那个官员意料，他不由叫道：“今日不杀了她，我等回去也是死，你们还不奋力一搏？”叫喊声中，他也拔地而起，手中忽然舞出一支长镖来，虽与梓颜隔着丈许远，但是那镖眼看就要飞刺到她的胸膛。

    梓颜脚步一错，躲开了这一凌空飞击，谁知道他的镖打在台阶上，头上骤然飞溅出无数点寒芒来。梓颜离得近，精神又有些恍惚，何况实在想不到有这么一招，躲闪不及，小腿上就被几点寒芒扫中。

    她心里一惊，那官员见她被寒芒打中，竟然迅速地收回鞭子，也不招呼那****带来的人，往旁边树林中一跃，几下已闪，就没了踪影。

    雅各特木尔想追，那班人不要命般地缠了上来，他分身不得，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他们伤了梓颜，所以坚守山道上岿然不动。

    梓颜晃了晃脚，发现被打中的地方相当刺痛，但是也没伤了筋骨，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人派来的，有心要问一问，便高声道：“留下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