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日
为了表示对党对祖国的忠诚,团日这项活动无论在中学还是在大学都是必不可少的,举行团日活动的方式多种多样,最普遍的是搞联欢,大家各自出5块钱,买点零食放在班里各自联欢一下,唱歌跳舞好不热闹,不过我怎么也不能把这些活动与忠诚二字联想到一块。后来有人说这样太浪费了,于是我们就到学校院子里举行联欢,即使刮风下雨我们从不间断。后来为了更好的学习,我们打算在两个月之内把三年的团日活动都进行完,每周一次,而且不唱歌不跳舞就在cao场上站着,或者走动。 这下可把我们的团支书陈伟乐坏了,因为陈伟最为关心的,是如何在团日比赛中获胜,如何把徐杰送至裁定委员会,指控他密谋打倒由他任命的学生会主席。徐杰专爱闹事,又自命不凡。陈伟知道,假如对他不小心防范,这家伙很有可能闹出更大的乱子来。昨天是想阴谋打倒学生会主席,明天或许企图颠覆整个世界。徐杰颇有头脑,而陈伟发现,凡是有头脑的人往往相当精明。这种人很危险,就连那些由徐杰扶掖的新上任的学生会主席,也急不可耐地想出来作证,指控徐杰,欲置他于死地。指控徐杰一案,显然是成立的。唯一缺少的,就是以什么罪控告他。 但无论如何不能牵涉团日比赛,因为徐杰几乎同陈伟本人一样,极为重视那些团日比赛。每周日下午,同学们早早便出来参加团日比赛,摸索着在宿舍外排成十二人一列的队伍。于是,我们宿酒未醒地哼唧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大团日场各就各位。然后,我们就和其他六七十支队伍的同学纹丝不动地站在烈日下,一站便是一两个小时,直到不少同学支持不住晕倒在地,队伍才被解散。举行团日场边上,停放了一排救护车,还站着一队队担架同学,他们手持步话机,个个训练有素。救护车车顶上,是手持望远镜的观察员。一名记分员负责记录比分。这一阶段比赛的全过程,由一名精通会计的兽医负责监督。每分钟脉搏跳多少次可视作晕厥,必须得到兽医的认可,记分员记录的比分,也必须经他核实。 一旦救护车载满了昏迷的同学,兽医便示意乐队指挥开始奏乐,结束比赛。于是,所有队伍一个紧跟着一个,向前走去,绕检阅台拐个大弯,退出团日场,返回各自的宿舍。 所有参加检阅的队伍齐步走过检阅台时,都被打了分。检阅台上,坐着一名学生会主席——留着两撇又浓又粗的八字须,摆出一副狂妄自大的尊容——和其他几位学生会主席。各联队的最佳队伍得一面插上旗杆的黄色锦旗——实在是毫无用处。学校的最佳队伍则获一面红色锦旗,旗杆略长一些——更是没什么价值,因为旗杆的分量重了,下周日由其他队伍夺走之前,足足一个星期他们必须得扛东扛西,实在很是令人头疼。在杜晨青看来,以锦旗代奖品是颇有些滑稽可笑的。锦旗不代表金钱,也不代表等级特权。它们就跟奥林匹克运动会奖章和网球赛奖杯一样,仅仅表明,获奖者做了一桩于谁都无甚益处的事情,只不过比任何别的人做得出色罢了。 团日比赛这件事本身看来也同样滑稽可笑。杜晨青讨厌受人检阅。团日大过军事化。他讨厌听到有关团日的消息;讨厌看到团日的场面,讨厌让接受检阅的队伍给困在半途,动身不得;也讨厌被迫参加团日活动。当一名树人中学的学生已经是触尽了楣头,每星期天下午还得跟士同学一样,在炎炎的赤日下接受检阅。当一名树人中学马老师的学生确实是桩相当倒霉的事,因为现在看来,学业结束之前,团日显然是完不了的。而杜晨青之所以自愿报名进树人中学接受学业,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个私立学校不会有团日。当时,似乎根本就想不到,团日竟会持续那么长时间。有人曾跟他说,上帝和他站在一边;有人还跟他说,上帝无事不成。可是,团日根本就没个结局,而他的学业倒是差不多近了尾声。 陈伟一心想在团日比赛中获胜,于是,熬了大半个晚上、琢磨来琢磨去。陈伟看有关行进方面的书。他拿了一盒盒小同学巧克力糖摆弄来摆弄去,直到所有的巧克力糖都化在了他的手里,于是,又取出一套塑料牧童,极熟练地把它们排成若干十二人一列的队伍。这套塑料玩具是他以化名从一家邮购商店买来的,为了不让人看见,白天他总是把它锁藏起来。 他确实没时间。又到星期天了,只有七天的时间为下一次团日比赛做准备。他实在不明白,时间究竟是怎么过的。接连三次比赛,陈伟的队伍都是最后一名,搞得他名声极坏。为了改进目前的这种状况,他考虑了各种办法,甚至想到用一根长长的二英寸厚、四英寸宽且风干了的栎木桁,把每列的十二人一直线钉在上面。显然,这是行不通的,因为假如用这种办法,就必须在每个人的腰背部嵌入一个镍合金旋转轴承,不然,他们就无法作九十度转体。再说,能否从学校后勤主任那里要到那么多镍合金旋转轴承,或者,能否争取医院外科医生的合作,对此,陈伟实在没有丝毫把握。 陈伟采纳了徐杰的建议,让同学们选出了他们自己的学生会主席。随后的那个星期,我们班的队伍便夺得了那面黄色锦旗。这突如其来的胜利,让陈伟心花怒放。又过一个星期,我们班的队伍夺得了那面红色锦旗。陈伟简直是欣喜若狂。之后的又一个星期,他的队伍创下了历史记录,连续两个星期夺得红色锦旗。现在,陈伟坚信自己有能力一鸣惊人。经过广泛的研究,他发现,行进时,两只手不应像时下流行的那样自由摆动,而应该自始至终与大腿正中保持不超过三公分的摆距,其实也就是说,两手几乎就不用摆动。 陈伟的准备工作周详充分,且又相当秘密。我们全体同学发誓保守秘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就在辅助团日场上进行演习。他们在漆黑的夜晚里行进,漫无目的地彼此瞎撞,但他们并不惊慌。他们是在练习不摆动双手行进。起初,陈伟倒是考虑过让金属薄板店的一位朋友把镍合金钉嵌入每个同学的股骨,然后,再用恰好三英寸长的铜丝把钉子和手腕接起来,可是,时间来不及——时间老是不够用——再说,上学期间实在不大容易搞到手。他还考虑到,假如同学们受了这样的束缚,那么,齐步行进前,参加令人肃然的检阅仪式时,万一晕厥,他们便不能以规范的姿势倒下去,而昏倒的姿势若不合乎规范,便有可能影响队伍的团体总分。
整整一个星期,陈伟强压住内心的喜悦,每次到了学生会主席俱乐部,总是咯咯地欢笑。他的密友中便开始有了种种的猜测。 “真不知那白痴在搞什么鬼,”安晓鑫说。 每逢同事提问时,陈伟总是会意地一笑。“到了星期日你们就会知道的。”他向大伙儿保证。“你们会知道的。” 那个星期日,陈伟以一名经验丰富的乐队指挥所特有的沉着自信,向公众揭露了他的划时代的惊人秘密。他一声不吭地目睹着其他队伍用惯常的轻松步伐,从容却颇别扭地走过检阅台。即便当自己队伍的前几排同学手臂一动不动地齐步走入视线,先是让他那些受惊的同僚个个吁吁地倒抽气,直为他担心,陈伟依旧镇定得很。就是在那种时候,他也还是声色不露。后来,那名留了粗浓八字须的傲气十足的学生会主席,猛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对着他,脸色铁青,这时,他才作出了解释——致使他名垂千古的解释。 “您瞧,学生会主席,”他说,“不用动手。” 随后,他把自己那套费解的行进规则——他取得这令人难忘的成功,便是以此作为基础——的直接影印件,散发给了在场的观众——惊愕得鸦雀无声。这可是陈伟生平最荣耀的时刻。他取得了团日比赛的胜利,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从此便永久保持了那面红色锦旗,也就彻底结束了每星期日必定举行的团日比赛,因为优质的红色绵旗和优质铜丝一样,在战时都是极难到手的。陈伟当即晋升为学生会主任,自此,便平步青云。因为他的重大发现,差不多每个人都把他视为真正的军事天才。 “那个陈伟团支书,”一班团支书说,“他可是个军事天才。” “没错,的确是个天才。”二班团支书表示赞同。“可惜的是,这蠢驴不愿鞭打自己。” “我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一班团支书很冷淡他说,“四班团支书每次总要狠狠地给他自己一顿鞭打,可在团日比赛中,他却是一点都不中用。” “我说的是鞭打自己,”二班支书反驳道,“谁在乎什么团日比赛?” 说实话,除陈伟团支书之外,根本就没人真把团日比赛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