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人
浓雾弥漫的昏暗街道中，来去匆匆的玩家们手执火把，熟练地穿街越巷，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这里是网络游戏“绯路online”六大主城之一的厄瑞波斯。 以希腊神话中黑暗之神的名字命名的这个城市，在绯路的世界中从未有过光明，此地的居民们终年都生活在阴风阵阵的黑夜里。 唐时穿着系统发放的法师布袍从神殿中缓步走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是心理因素的影响，也许是游戏设定上本就设定了如此的感官，每次呼吸着厄瑞波斯的空气时，总觉得这里的气温要比其他的主城要冷得多。 冰冷的空气和凶险的环境，造成诞生在厄瑞波斯的玩家们较之其他地方的玩家更有韧性。 其实如果是以唐时以往的性格，他是不会选择诞生在厄瑞波斯的。 比起黑暗之城，爱神关照的厄洛斯、月神轻拥的福柏……甚至是天空之城乌拉诺斯都是不错的地方。而他之所以会选择厄瑞波斯作为自己的出生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是距离太阳之城许配利翁最远的一个主城。 在这个生活风俗跟许配利翁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基本不用担心会遇到以前认识的熟人。 拟真网络游戏的普及，在让玩家们可以更真实地体验游戏氛围的同时，无法再创建小号也改变不了容貌之类的麻烦也是层出不穷。 唐时并不是第一次玩绯路。 早在一年前，绯路刚刚开始公测的时候，他就曾经是进驻这款游戏的玩家大军中的一员，只是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删号离开了。而现在，为了生计，他选择重新回到这个游戏中来。 其实唐时原本并不是以游戏为生的职业玩家，只不过他原本的工作在一年前的风波中丢掉了。虽然那之后唐时陆陆续续又找了一些工作，可是做得都不太合意，最近一次跟上司起了争执之后，唐时索性辞职回家，准备靠游戏挣钱养活自己。 不是他自夸，作为绯路曾经的第一生活玩家，他要在这个游戏中挣足自己的生活费实在算不上困难。 而孤儿的身份，也让他免去了被父母责备不务正业的担忧。 挥舞了一下手中只比枯枝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的法杖，唐时并没有急着出城练级，而是走到这座城市的修道院，接了一个任务。 也不知道绯路这款游戏是怎样的世界观设定，明明主城的名字都是希腊神话的神之名，但城市中又修建有基督教的教堂、修道院，甚至有一部分城市还有佛教的寺庙等等。 唐时接的是修道院里经常发布的日常任务之一——清扫。 所谓日常任务，就是玩家们每天可以完成一定次数的循环任务。奖励一般是完成的环节数越多，奖励就越高。但是总体而言，仍是耗时耗力，奖励却很鸡肋的小任务，通常只有不明白情况的新手会去做。 唐时当然不属于那种搞不清楚状况，只要地图上有任务就接的小白。他会选择先做日常任务，是因为以前玩的时候，他曾经发现过一个规律——只要玩家们在还没做任何任务之前先做一轮二十环修道院日常任务的话，就会额外获得两点属性奖励。 在绯路中，玩家每升上一级，可以获得3点属性点，供玩家们自由分配到想要的属性上。而修道院日常任务的这一环额外奖励的属性点，等于让玩家们多升了近乎一级。虽然这额外奖励属于一次性的，完成一次之后，以后再来做修道院日常任务也不会有额外奖励，但也值得了。 对不熟悉地形的新手来说，做修道院循环任务最烦的就是清扫。因为修士会随机指定玩家去打扫修道院内或者是整个主城内任一地点的卫生，比起只是帮忙搬搬花、抄抄书之类的任务来说，要麻烦得多了。但作为一个曾经逛遍六主城的老鸟，唐时却很喜欢清扫任务，因为这任务只要不找错地方的话，完成起来其实比其他的任务要快得多。 运气很好地连接了三次打扫修道院内部环境的任务后，第四次开始，唐时屡屡接到清理战场的任务。 在绯路的设定中，六大主城外部或多或少都受到魔族的攻击，因此城外的战场上经常会有阵亡兵士的尸体。而所谓的清理战场，便是为这些士兵们……收尸。 尽管考虑了玩家们的接受度，游戏开发组把尸体的腐臭味调低了许多，但看到那些尸体发黑的皮肤时还是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唐时走到城外的时候，有几个跟他一样接到清理战场任务的玩家正呆站着。 其中胆子比较小的女孩子在抽泣了一会儿之后果断地选择了放弃任务。剩下的男玩家们则硬着头皮伸出手，几乎是捏兰花指一般捏住尸体的一角衣服，一点一点挪动着。挪动过程中，他们的目光不是看天就是看左看右看后面，反正不看尸体。 这样的举动让本该阴森的场面顿时显得有些滑稽。 唐时好笑地看了一会儿这些新丁们的表演后，特别淡定地走到一具尸体前面，蹲身，双手穿过尸体腋下，从容不迫地拖着走回城，搬到运尸车上。 整个过程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顿时引来了小范围的围观。 “兄弟，心理素质真不错……”一个穿着战士铠甲的玩家朝唐时竖了竖拇指。 唐时回以一笑。 想当初他可是闯过死亡沼泽的人，区区一些外观要“完整”得多的尸体就想吓到他，也太小看人了。 也许是感应到了唐时对系统大神的蔑视，接下来他屡屡接到清理战场任务。 等到二十环终于完成，拿到想要的属性点奖励之后，淡定如唐时也不得不承认，他对清理战场任务有些阴影了——老是机械性劳作，看着系统士兵那万众统一的一张脸也是会审美疲劳的！ 属性点奖励到手，跑环任务中也攒到一些钱，唐时转往神殿。 他打算用积攒起来的钱币先学一两个杀伤力相对较强的初级技能，然后就出城。 结果唐时没想到的是，当他走到巍峨雄伟的神殿门前时，却遭到系统卫兵的拦阻，拒绝他步入神殿中。 “污秽之人！神殿不容你等亵渎！”敬业的系统卫兵一本正经地喊着设定好的台词。 污秽？ 听到这样的形容词用在自己身上，唐时眉头跳了跳。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虽然新手布袍占了些许灰尘，但是应该还在可容忍范围内——刚才他就看到一个穿着跟乞丐差不多的玩家堂而皇之地走近神殿了，那为什么自己会被拒之门外？搞歧视也不能这样子的吧！ 在过往的游戏经验中找不到类似遭遇，唐时一时间有些木然地发起呆来。 “年轻人、年轻人，过来这边。” 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喊着，唐时循声望去，一名穿着灰袍、头发斑白，佝偻着脊背的老者正向自己招手。 对方的模样怎么看也不是玩家…… 想到也许自己触发了什么剧情，唐时退出神殿卫兵的守备范围，走向灰袍老者。 “年轻人，你去错了地方，神殿那些虚伪的家伙是不会理解我们亡灵法术的魅力的，他们只会一边心存羡慕，一边又无理取闹地将我们指为异端。如果你想要在这方面取得更长足的进步的话，不应该去找那些伪君子，来，跟我来，我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老者说着，忽然伸出手要拉唐时。 一瞬间唐时几乎要反射性地攻击对方，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出名的第一生活玩家了，哪里还需要担心有人扮成系统NPC的样子来欺诈？ 这么想着，他冷静地让灰袍老者拉着自己鬼鬼祟祟地钻进神殿后面的巷道中。 从刚才老者的说话推断，对方的职业应该是一直一来只存在于绯路传说中的“亡灵法师”。在游戏简介里，亡灵法师跟光明法师、黑暗法师和元素法师同属法系职业的分支之一，然而玩家们在神殿里面却找不到亡灵法师的席位，也无法拜师。 现在看来，原因是出在亡灵法师被神殿排斥。 没想到重返游戏第一天就能接触到自己以前好奇却不得其门而入的设定，唐时顿时觉得兴致勃勃。 而就在他走神期间，老者已经将他引到一处破败的建筑前面。 灰沉的石柱上有着风蚀雨浸的斑斑痕迹，缺了半边身体的神像颓废地倒塌在杂草丛生的花园中。被来人的脚步声惊动，枯枝上休憩的乌鸦发出“嘎嘎”的叫声振翅飞远……伴着徐徐摆动的破烂窗帘，眼前的场景怎么看怎么适合出现鬼魂之类的东西。 “这是属于我们亡灵法师的圣地。”灰袍老者站在少了一半门扉的建筑前面，一脸自豪地说着，“年轻人，欢迎你的到来！” 话音未落，建筑内部亮起了幽绿的烛光。 唐时安静看着眼前的景象，轻笑了一声后，跟着老者走进这座神殿废墟的大门。